钟长清开着车拉着刘大炮往剧场去了。车轮滚滚而过,扬起的便是一言难尽的粉尘,只是街上的人们都不怎么避让,早已经习以为常,那些青年的男女在灰尘里打打闹闹,嬉嬉笑笑。“怎么样,棋盘岭这地方够不够黑”,刘大炮自我打趣着说,“老家伙,我们迟早也是这尘土,我只怕几十年之后,还是这个样子,一身的骨肉化作灰烬也不得安宁。”
“黑,你我走过的地方哪里又不黑”,钟长清咂咂嘴,人但凡上了年纪忧虑的事情总是越来越多,全不似少年时候天真快乐,他望了望远处正徐徐落山的夕阳,即便眼前是满目灰尘也总闪耀着金色的灿烂,“大炮,我羡慕你有个好孙子,可以过些安稳的日子”。
“怎么样,这些年”,刘大炮明白,但凡有办法,上了岁数的人没有愿意风餐露宿在外面奔波的,“有难处给老哥说,别拉不下脸不开口”。
“哎,多谢老哥,有你这句话我心里就是暖的”,钟长清点着头,“这年头,生活都还过得去,不过四处跑辛苦一点,再不像年轻时候好似永远不知道疲倦了。”
再跑跑就歇了算了,没必要这样累着自己,凡事身体要紧,钱哪里有挣得完的,多有多花,少有少花。
“嗯,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钟长清明白他的好意,“再过几年,我这闺女也大了,找个差不多的人家给嫁出去,总得给人置办像样的嫁妆,她爹妈死得早,跟着我也没少受罪”;“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可始终是心头放不下的事”,钟长清长叹一口气,“人叫你一声爷爷,那就是咱肩上还不能撂下的担子。”
“一样,一样啊,我这孙子也是让人操碎心的主”,刘大炮点头,“老实说,钟芳这孙女我第一眼看到就打心眼里喜欢。”
刘大炮寻思这两小孩,年龄也差不多,身世也般配,这要是搁以前,两个老人家只要一合计就可以连夜把事情给办了的。
“哈哈,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钟长清笑了,“年代不同了,我们做不了主,还得孩子们自己拿主意,我这丫头真要能给你当孙媳妇,我求之不得,关起门就是一家人,我这嫁妆都不置办了。”
两个人都哈哈笑起来。一会的功夫就到了戏院,里面该挂的横幅,该撘的背景这些都布置停当了,早已经弄得花花绿绿。那边调音的正在试音响,管灯的在试着闪灯。
钟长清便问卖票的张大福票卖得如何了。那张大福四十来岁年纪,正靠着墙角磕着瓜子,随手乱扔着,面前已经丢了一地。
“钟团长,今天的都卖完了”,张大福高兴了,好似邀功请赏一般,一双细咪咪的眼睛一笑就成了一道缝,圆圆滚滚的脸上露出难以压抑的喜悦,“我们这次算来对地方了,不光今天的一千张票,这整一周的票都卖了。”
“发财了,发财了,老钟”,张大福绘声绘色地说着,“这次出门遇到贵人了,那个老板一出口就是要七天七千张票,我的妈妈呀,这就是整整七万块呢,我说这包场的票怎么也得打个折,人家说不用,要怎么说还是煤老板豪气,他还说我人长得很喜气,还问我叫什么,我说我叫张大福,他一直夸我名字好,带财气。”
“哦,那这几天看来都是煤矿的工人来看了”,刘大炮寻思这可能是煤矿给工人们的福利,这样感情好,不愁卖票,只管认真演就行,他也高兴,“没问是这里哪个老板?”
“问了,问了,是棋盘岭煤炭公司的姜老板”,张大福喜形于色,“那姜老板,真是相貌堂堂,威风八面,高鼻梁大耳朵,一看就是天生的富贵人。”他言语中多少有些羡慕,“人家这老板真的气派,跟班的都开好车,对,就是前面四个圈圈那种。”
“钟叔,这是人老板给的五千定钱,你数数”,张大福从怀里摸出一叠钱来递过来。他斜眼看着钟长清正一张一张点着数,又在怀里摸索了一会,“哦,这里还有两张落下的。”又给钟长清都递了过来,“姜老板说一会要亲自过来,还说让您一定等着他。”
刘大炮心里就知道那一定是姜上了,不清楚他为什么买那么多票,不过他要自己过来找,那一定是有事情。
五十,钟长清清点数目正对,抽出两张递给张大福,“大福,大家都忙累了,一会还要演出,你先给大家买点零食饮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