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雪婵虽然对谭莫并的冷嘲热讽十分不满,但她心中仍忍不住地腹诽道:一直以来,谭师兄的脾气都并非如此地不可捉摸……怎得现下我一句玩笑话,却能惹得他忽然就动了怒?还有,他方才同我说起话来,还真是丝毫地不留情面!他一向可是一个待我颇为和气的师兄呐!难道,是我所问之事触犯了他的禁忌?可……我却着实好奇,他到底是因何人才下定决心要学这寻人找物的本事?哼!他不告诉我就罢了!日后,我定要悄悄地同师父或是其他师兄们打听了去!
打定主意后,任雪婵心中倒也没有多少不忿之气了,只是,她却不愿再开口同谭莫并说话。
她故意快行两步,追上卫怀济,到他身侧去问道:“卫公子且再说说,那日你师父研制那雾什么霜的时候……后来如何了?”
卫怀济自然明白任雪婵心中的不痛快,但他却故作不知,而是用尽量柔和的语气同她说道:“唉!任姑娘不知,那日师父他试来试去,却对那‘雾蛇摇落露为霜’的贮存形态始终都不能满意……且他喃喃自语地说,若是将其做成寻常的粉末抑或是丹药模样,用起来时会大大影响它毒性的扩散。可除此之外,他又暂时想不出别的法子。是以,当时师父十分地思而不得,心情便变得异常暴躁!而我那日见师父的脸色不好,心中便尤为惴惴,总是担心被责骂。后来行起事来,更是步步小心、处处谨慎。可是,人就是如此,你越不想出错,就越是错漏百出……”
任雪婵听得十分入迷,见卫怀济竟突然停顿了一下,便忍不住出声催促道:“你究竟出了何严重纰漏?唉!看来,你还真是个呆子!自小就呆!在你自家师父面前,有何好慌张、无措、错漏百出的?!还有,为何你要如此怕他?他是你师父,又不是吃人的狮子!”
卫怀济的步伐不停,嘴里却也不忘叹道:“这天底下,师父和师父之间也是颇为不同的,我的师父他,自是要比别的师父严厉一些……且说那日,我不仅添错了茶炉里的炭火,弄得满室生烟,还在煮茶之时,不小心打碎了师父他极为珍爱的一个兰瓷茶壶盖子!师父他本就十分烦闷,见我如此蠢笨,更是忍不住地怒从胸起!他先拿过药杵打了我的头两下,后觉得不解恨,便又拿起茶炉之上刚烧开的满壶热茶,往我的头脸之上泼洒过来!我虽急忙闪开,却还是因为躲闪不及,被那壶滚烫茶水浇中了小腿。我倒在地上痛得不能自已,师父却盯着自那茶壶中袅袅升起的白气喜不自禁地大呼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雾蛇摇落露为霜’该如何才能发挥最大的毒性啦!’我见师父他形似癫狂,当下便吓得连小腿之上的痛也忘记了,我想逃跑,却又不敢……只能茫然地看着师父将那‘雾社摇落露为霜’尽数倒入茶壶之中,之后又见他半跪到地上将那化为白气的毒气熏入我的口鼻之中,我当下顿觉十分难受!接着便开始头痛欲裂、耳鸣轰轰!随后,我的口鼻、耳朵之中更是流出大量的黑色脓血来!可师父他却欣喜地惊呼道:‘是了!是了!原来,将这毒做成白色雾气,才是让人最快中毒的法子!且这毒性扩散的也是极快!真是……妙哉妙哉!’……”
“什么?!”听到此处,谭莫并和任雪婵二人忍不住同时出口惊呼道。
“他卫可言算什么狗屁‘医圣’?!说他是‘毒圣’,才是实至名归!你可是他唯一的弟子啊!那雾……什么毒不是十分厉害的吗?他怎能下得去手?!”任雪婵忍不住破口大骂道。
卫怀济的心下一颤,凄然道:“师父……师父他还是很疼我的!之后,他见我痛苦难忍,便很快为我喂食了解药……”
任雪婵脚一跺,怒道:“我呸!给你喂了毒,再给你解药便是十分疼你了吗?!你师父这疼人的法子也未免太过奇特了些!哼!依我看,你那没人性的师父,压根儿从未将你当人看待过才对……!”
谭莫并连忙呵斥道:“任师妹休要胡言!”
其实,任雪婵方才说完后便立即意识到,此番话定是要伤了卫怀济的心的。是以,她的心中此刻也十分后悔,她语无伦次地解释道:“卫呆子……我这话里的意思并非是说你……不好,而是说你那师父……他实在太不是个东西!他卫可言对制毒如痴如醉,凭什么不拿自己试毒,反倒要连累你?!你那时也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啊……?!”
想到此处,任雪婵的心下不禁对幼时的卫怀济生出一丝同情,同时也默默感慨自己和诸位师兄们能够得入明门,是多么地幸运。虽然翁向的性格也十分地阴晴不定,还经常做出一些出格的、与他在武林中泰山北斗身份不符的荒唐之事,但他的心思却并不歹毒,且对待每一个弟子也都是视如己出地疼爱。
任雪婵心道:即便师父他前两日破天荒地打了我一顿,但却也只是不痛不痒的小惩大诫!何况,之前确实是我对他不敬在先,是以,那顿打……我倒也挨得心服口服!可这卫可言的乖张行径算什么?!只因一点小事就如此地苛虐徒弟?!唉!这可怜的卫呆子……这十几年来竟是这样过得?难得他的品性竟还能这样质朴、淳厚……
又听卫怀济有些言不由衷道:“师父他把我养大,也是极为不易。在卫某心里,他就如同卫某的生身父母般!是以,无论他在卫某身上做了何等谬事,卫某都不会怨他……”
听得卫怀济竟能说出这番话,连谭莫并心里都忍不住暗暗地痛骂他迂腐。
任雪婵更是叹口气,嗔怪道:“你还真是个既可怜、又不开窍的呆子!罢了罢了!你且接着说吧,后来如何了?”
卫怀济努力回忆道:“师父给我服了解药之后,我便晕了过去。而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山洞外面的斜坡之上了!因我那时……极为地害怕师父,怕他再对我用毒,便想逃得离他远远的。是以,当下即便已经入夜,我却也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回到平日所居的那处小木屋里了。我告诉自己,就算在这荒郊野外对付一晚,也都不要再回去!如此想着,我便鬼使神差地用手下意识地去拂开洞口边的杂草,就像我早就知道此处有个山洞一般!可是……我又确实不记得自己之前曾经到过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