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个奴才,居然临战而扰乱军心!该斩!”黄台吉戟指为剑,怒喝出声。
范文程对其行了一个标准的明国儒生的作揖礼,然后匍匐于泥泞的地上,将脸紧紧地贴在被雨水浸得透透的地里,一言不发。
黄台吉狠狠一鞭抽在他瘦弱的脊背上,冷冷说道:“那便待回到沈阳之后,再收拾你这个该死的奴才吧!传令两红旗!收兵!”
“喳!”
传令兵依言而行,旗手也终于得以祭出揣在怀里的令旗,万般不甘而又如释重负的,将代表着两红旗撤退的军令,展现在将令旗吹得猎猎作响的夏风里。
“收兵吧,趁着胜负未分,大贝勒。”
与此同时,有一正红旗的贵族将领跪在阿善的侧后,大声劝说。
阿善几乎暴跳如雷地转身望去,却听他紧接着又道:“大汗回来了。”
阿善一惊,旋又似有所感一般转头望去,便赫然看见黄台吉正立于一座高坡之上,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
在他身后,是代表着撤退的女真旗语,正随风飘荡。
“那……便撤军吧。”阿善轻声说道。
既然大汗已经回来了,那么身为大贝勒的他,便终于得以卸下肩上的千斤重担了,谁叫他千方百计一定要爬上那个位置呢?
不论这场战争的胜负究竟会如何,他都自认为在此战之中的努力与战果,已足够对得起后金,对得起八旗,对得起天聪汗,更对得起在天之灵的天命汗了。
于是,他二话不说,转身便犹如退潮的海水一般,带着两红旗全军,撤退了。
黄台吉看着他那几无章法的退兵方式,心中没有一点儿不快,只是大手一挥,亲自压阵,勒令两黄旗全军,缓缓向着永安门外作势欲扑的关宁铁骑,压了过去。
范文程如一只大虾般,从泥泞的地上矫健地弹将起来,顾不得脸上的泥水,跨上一匹战马,带着几个本家的奴才,便大吼着往满阿二与阿济格的战圈里面冲。
彼时彼刻,他竟看不出丝毫瘦削的文弱书生样,反倒像是一只饿了许久,又蓦然找到了食物的流浪狗,嘴里更是犬吠着:“便让奴才为大汗战死吧!”
黄台吉听见了,又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他那瘦弱的背影,轻哼一声,弹弹手指便让身边的两个白甲亲卫,各自带上三个牛录的骑兵,后发先至地追了过去。
正对黄台吉形成牵制之势的满桂见状,心照不宣地轻笑一声,挥挥手便派出了由杨国柱与曹变蛟,各率一个千人骑兵队,进行拦截。
同时,又传令明明已经逐渐取得优势的满阿二,缓缓地从战圈之中撤了出来。
阿济格抓住时机,立刻杀出胶着的战圈,奔回黄台吉的身边,稚气未脱的脸上尽是感激,心中却惊惶未定,充满余悸。
满阿二没有立刻回到满桂身边,而是率领着小胜了一场的麾下,在一阵策马小跑之中迅速地完成了整队。
然后,悍然朝着杨国柱与曹变蛟靠拢,对已经奔到了一箭之地的两黄旗骑兵,形成了夹击之势。
一阵箭雨与铁砂弹雨之后,双方实打实地碰撞在了一起。
一时之间,人的怒吼,马的嘶鸣,响成一片。
有强壮的战马被强大冲击力硬生生地撞翻,也有强壮的骑士,被更加强悍的敌人用斩马刀砍得往后仰倒。
一阵对冲,错身而过。
哪怕敌人的骑兵队里,混着不少极为精锐的白甲骑兵,但是彼此都是各有损伤,各有斩获,基本持平,谁也没有占到更多的便宜。
眼见满阿二的以蒙古人为基调的关宁铁骑,悍然夹击了过来。
脸上的泥水已被血水冲刷了干净的范文程,悲壮地怒吼一声,便以一往无前的姿态,率先发动了第二次的冲锋。
杨国柱与曹变蛟不甘示弱,再一次奋勇迎击,并且誓要将那个显然是叛徒的狗奴才,斩落马下。
于是,两个主将一左一右,同时朝着范文程扑杀了过去。
在这般极具针对性的冲杀之中,范氏的奴才迅速地尽数阵亡了,范文程的处境也岌岌可危。
眼看着就要成功了,杨国柱甚至模拟好了手起刀落,将这狗奴才的狗头斩下来的场景,却不想从旁杀出了两队白甲骑兵。
一队将曹杨二人拦了下来,一队护着范文程杀透二人所率的骑兵阵,并且迅速往着黄台吉的大军靠拢了过去。
愤怒的曹变蛟联合杨国柱,在满阿二的助阵之下,硬是将这队仗着骑术精湛的凶悍白甲骑兵,尽数地斩落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