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臻和元洲把斗笠和外衣丢在山林中,换了一身装束,一路上只拣偏僻的小路,五天后在徐州府地界追上送灵队伍。
由徐州府过淮河,再往前是凤阳府,曾经都是武毅军与义军酣战过的地方,元洲就是个止不住的话匣子,把沿途的地形地貌,风土人情一一给郭臻和王逝介绍。
每每想起在徐弘基麾下那一场场酣畅淋漓的血战,元洲这个粗犷的汉子,总是潸然泪下。
凤阳府不算富庶之地,几年前被义军攻破过,路上常常能见到揣着竹仗乞讨的百姓。
过了凤阳府是滁州,正是当年高祥的折戟之地,尚未进入滁州地界,便见到官道两侧有头扎白布的百姓挥洒纸钱,一边垂泪,一边大呼‘总督大人走好’。
进入滁州后,前来送行的人更多了,不知消息是怎么传去的,有人连夜赶几十里的山路,就为了在徐弘基的棺木前磕上一个响头。
老百姓的感情就是这么简单,像京畿南三府的百姓五年不忘徐弘基的恩德,滁州的百姓三年后犹记当年是谁把他们从义军刀下解救出来。
类似的情况,郭臻这一路上见得多了,也有空暇细细思考这个自己从未理解过的世道。
进入六月,天气炎热,野外飞虫众多,郭臻和王逝在帐篷内秉烛讨论,彻夜不眠。
王逝官宦出身,又在中原颠沛流离几年,洗净铅华后,对眼下大明的局势看的尤为透彻,如果不是堂兄王殷力荐,如果不是遇见郭臻,他只想找个小地方安安稳稳渡过余生。
“先前,属下反对大人救总督大人,现在看来,是我错了!”在郭臻面前,王逝很坦诚:“大人不救总督大人,田观也未必会放过大人,救了总督大人,倒是让大人名扬天下了。”
郭臻闻言,微微摇头道:“王先生,总督大人是我岳父,救他乃是天经地义。”
“更何况,我之前说了,最主要的还是我不想看着一心为国的总督大人被东虏围困枉死。”
“至于救了总督大人获得的名声,我并不在乎,以我和总督大人的牵连,只要田观还在兵部尚书的位子上,我的名声响亮,只怕不是好事。”
王逝细细一想,也觉得是这个理:“大人说的没错,田观这厮睚眦必报,心眼小得很,大人的名声越响亮,他越是嫉恨在心,也越有可能出手打击,只是这般一来,大人的麻烦怕是会不少。”
郭臻抬眼望向帐外,幽幽说道:“田观这厮真要打击报复也无妨,以他作死的秉性,怕是蹦跶不了多久了!”
王逝点头表示认同:“大人所言极是!”
郭臻有些好奇:“王先生,你也这么认为么?”
王逝点点头:“大人,现在大明征缴义军的几个总兵如贺仁、左玉之流,无一不是心存拥兵自重的念头,生怕把义军剿杀光了,他们落得个兔死狗烹的下场。”
“这几年征剿义军的几个总督,以总督大人声望最高,原因无他,只因总督大人心中无私,又屡世将门,当年高祥新败,朝廷如果不把总督大人调走,中原义军必无翻身的可能。”
“洪畴的声望次之,洪畴权谋过人,虽不能像总督大人那般折服诸将,但手段十足,在他麾下的武将不敢违逆他的心思。”
“孙庭这几年声名鹊起,他的性子与总督大人有些相似,但他太过耿直,像他这样的人在大明官场一向没有好结果。”
说道这里,王逝突然停了下来,好一会都没开口,眼神发呆,像回忆什么事情,郭臻看着他,没有打断他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