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麟啜了口茶,扬眉道“我虽才来半月,可慕少夫人的名声可是如雷贯耳,陆丰铭几乎将她说成神女,我原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陆……”慕明成本想说陆副使,可当着新一任茶马司副使叫前任,似乎不妥,所以,只得顿住。
说起来,陆丰铭的运气实在差了些,当初他被丁永道派去和慕明成一起送贡茶进京,结果出了冤案,辗转多个衙门,才好不容易回到茶马司。
后来赵良洲出了事,茶马司副使之位空悬,又恰逢着安南战事再起,他就被林坤临时抓差,推上了副使之位。
当他兢兢业业把征茶的事忙完,林坤却倒台了,接着,没多久,就从京城派来了一位茶马司副使,如此一来,他在茶马司的位子和身份就十分尴尬。
见慕明成欲言又止,季麟倒是坦荡“陆丰铭是茶马司的老人了,我来时,他本想请辞回乡种地。
但我知他对各大茶业世家,以及南来北往的茶商都十分熟悉了解,遂留他做了管事,现已经在筹备东市春茶茶市了。”
去年送茶进京,慕明成与陆丰铭同行,在茶上颇为谈得来,现知他没有离开茶马司,也为他高兴,遂道“陆管事为人忠厚,对茶是真得喜爱。”
“没错,你这里,也是他推荐我来的,果然如他所说。”季麟捻了捻茶盏上的兰花,笑道。
“我倒是好奇陆管事会怎么评价三生茶馆。”慕锦成欠身为季麟续杯。
季麟屈指叩了叩桌子“他说,喝透慕家五色茶,便知茶业将来的发展了。”
慕明成有些愧不敢当,连连摆手“陆管事言重了,放眼大黎国,茶业中的佼佼者众多,慕家茶虽说在南苍县有些名头,可哪敢与南方那些大家比,就是炒青也起步晚了,要不然,东市茶市也不会萧条了几年之久。”
“慕二爷,切莫妄自菲薄,你家的五色茶,经我传书各处茶马司询问,别家闻所未闻,甚至连白茶、黄茶、红茶听都没听过,更不要说见过尝过了,这实属举国独创。
如此一来,茶业未来的发展,就要从这里,南苍县的三生出发,你我任重道远呢。”季麟极认真地说。
慕明成心中一热,当初知季麟是京中来的,他原本还以为他不过是做做样子,走走过场,哪怕不像丁永道赵良洲之流贪图钱财,也会混几年资历就高升离开,却没想到,他有长久留下来的打算。
季麟见他不说话,以为他不愿意,遂极力劝说“怎么?慕二爷有顾虑?制茶技艺传播,引领茶业大发展对慕家是好事呀,赚钱自不用说,名声也会响彻大江南北。
我知你当初吃过贡茶的苦头,但这次,我以茶马司副使的身份保证,绝对不会让慕家再陷险境。”
慕明成起身拱手“谢季副使这般赏识,对外教授制茶技艺,是很重大的决定,我一人不能做主,再说,除炒青外,其他四种茶,都只制过一次秋茶,此时谈这些,未免太早,不如等茶工技艺再娴熟些再说吧。”
季麟似乎早料到他的谨慎,拍拍他的胳膊道“这自然不急在一时,慕家因贡茶案伤了元气,令尊还为此去世了,如今二老爷和三爷又远在安南打仗,确实不是谈这些的最佳时机。
但,慕二爷,我与你说的,是未来的大势所趋,慕家想要重回,甚至超越,当初的鼎盛繁华,在茶业史上万古留名,都必须这么做。”
慕明成心里被他说得翻江倒海,但还是极力忍住冲动道“谢季副使指教,容小民思量。”
两人正说着,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慕明成起身开门,见外面站着一位茶马司差人,他抱抱拳,轻声道“副使,县老爷寻你说事儿,陆管事让我到这里来找你。”
“我知道了,这就来。”季麟喝光杯中茶,起身离开,走过慕明成身边时说,“好茶,明日我还会来的。”
慕明成躬身送行,季麟带着差人匆匆而去。
“这位是茶马司的?副使大人?”看差人对季麟十分恭敬,韩守义走过来,疑疑惑惑地问。
“是他,季麟,二十岁,少年可畏啊!”慕明成看着两人走进外间的阳光里,低叹了一声。
韩守义不由得也多望了一眼那挺拔的身姿,心中暗忖,若论俊俏,他不及三爷,若论人情练达,未必胜过二爷,到底有什么值得让人畏的?
大厅里人头攒动,容不得主仆二人感慨,要茶要点心干果的声音此起彼伏,两人立时投身到忙碌中去。
今儿是上元节,各家夫人小姐都出来看花灯,三生茶馆新出的花果茶经过一整天的热销,至晚间又火爆了一场。
女人们喜甜食,又爱好精致的玩意儿,她们不仅好奇花果茶,就连茶杯也要点评一二,有喜欢的,还要追问在哪里买的。
晚间的三生茶馆比白日更加热闹,慕明成一整天都在大厅里不停的走动,伤腿隐隐作痛,韩守义看见他微拧的眉峰,低声劝他休息。
“你去看看少夫人,她怀着孩子呢,不能太过劳累,这已经一连忙了五六个时辰,快让她去后院歇歇。”慕明成推了推他,低声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