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丫鼓起腮帮子,嘟囔道“我爹倒是想,可拗不过我娘,她整日只想卖鲜叶,说这个省事又卖得快!”
顾青竹脸色一暗,低声道“今年春上,慕家因着贡茶急要的原因,收茶价钱高,可眼下别说收鲜叶,能在夏至前把自家茶炒出来,就已经算好的了。
至于别家制的蒸青茶饼,茶商们大多看不上,收购价钱只会一低再低,如此一来,鲜叶的价钱一定会被打压得比往年还要贱,甚至会到无人收购的地步!”
顾大丫一听这话,顿时急了,拉着顾青竹胳膊道“走走走,赶快告诉我娘去!”
两人急急地往家走,宝兴扛着麂子腿跟在后面,村里见着顾青竹都客气地与她说话,眼睛却在那肥硕的肉上直打转。
“孙婶。”孙氏面前堆着不少莴笋,她正半蹲着削皮,顾青竹客气地叫。
“青竹回来啦。”孙氏直起身,两手在围裙上胡乱地擦了擦,“快,屋里坐,你福叔在茶园里还没回来呢。”
顾青竹回身指指宝兴肩上的肉“我家里平日总少不得麻烦婶子和福叔,今儿山庄上刚好猎了一头麂子,带点回来给你们尝尝。”
孙婶接过沉甸甸的肉,笑着说“乡里乡亲的,客气什么,青山在南苍县也多得你关照,今儿晚上,你也别回家做饭了,就在婶子家里吃。”
孙氏喜滋滋地去拾掇肉,大丫和顾青竹坐在院里继续削莴笋,宝兴拿了菜叶斗小鸡玩。
不知不觉,晚间的薄雾笼了上来,厨房里飘出煮肉的香气,两个女孩子将莴笋切成长条,放在匾子里晾着,顾世福踩着最后的天光走进了院子。
“青竹?你几时回来的?”顾世福一见她,惊喜道。
“刚来一会儿。”顾青竹麻利地干活。
“让大丫做,你进来喝茶。”顾世福朝屋里指了指,背着手进去了。
顾青竹知他是想问她话,只得丢下活计,拍拍手跟着进屋。
“慕家如今是什么情形?你怎么突然一个人回来了?”顾世福倒了两碗凉茶,低声问。
他知道顾青竹倔强的性子,上次为了点误会,差点闹和离,这回当真出了事,难道慕家还将她赶了出来?
顾青竹淡淡一笑“福叔放心,三生的招牌保住了,我不是一个人回来的,明儿开始,我要在山庄上炒茶了。”
听完她的话,顾世福的心定了定,他喝了一口茶,悠悠点头道“上次青山回来说了慕家的事,我这心里担心地很,又不敢瞎打听,如今没事就好。”
“福叔,今年夏茶,你怎么打算?”顾青竹抱着碗呡了一口,仰头问。
“还不是跟往年一样卖鲜叶,家大业大的慕家尚且一夜倾覆,咱们小小的茶农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顾世福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顾青竹咬了咬嘴角“福叔,今年的夏茶鲜叶价钱,恐怕还不及去年,你真的不想做炒青?我猜今年东市的炒青会卖到两百文一斤,甚至更高,你算算,这得卖多少鲜叶才能赚到!”
她的猜测,并不是信口开河,整个南苍县只有她这一处制炒青,然而,就算她日夜赶工,也不可能将所有茶山的鲜叶都制成炒青,再说,为了控制其他几家的茶量,按顾青竹定下的规则,东市夏茶最多上市一千五百斤左右,而这些茶,怎么可能满足各处茶商的胃口,价钱上涨是必然的事。
“多少文一斤?”孙氏母女正在厨房做饭,听到价钱,孙氏忍不住撩开门帘探头问。
“两百文!”顾青竹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
“这么贵?”孙氏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连眼角的皱纹都撑开了。
顾青竹点了点头“时下,炒青正被追捧,蒸青茶饼一统茶业的局面,必然要被炒青打破,俗话说,物以稀为贵,价钱自然是水涨船高,孙婶,一边是鲜叶贱卖,一边是炒青高价,你难道不想多赚钱?”
“嗳,咱是吃茶叶饭的,谁不想三季茶都卖上好价钱,可……”孙氏看了眼顾青竹,低头揉捻衣角。
顾青竹知她心里所想,接口道“孙婶,慕家确实是因贡茶获罪,但那是旁人陷害的阴谋,我制的炒青,连慈恩寺的了悟大师都说好,况且,明儿起,宁江城有名的几家茶叶大家,都要到山庄上来制茶,也许我制的茶,暂时不能打三生的招牌,但茶仍是好茶!”
顾世同摸出烟杆,慢慢抽了一口“青竹,你婶胆小没见识,你莫要同她讲,我知道无论是蒸青还是炒青,价钱都比鲜叶贵,你劝我做炒青也是为我们好。
这样吧,明儿,大丫就跟你去山庄学制茶,现下夏茶刚上,茶叶不多,我们先卖着看看,若是实在不行,再做别的打算。”
白色的烟雾袅袅地飘散,顾青竹无声地点点头,村人穷苦惯了,不敢做没把握的事。
正在这时,顾世同背着医箱,急走了进来“我刚进村,小虎子就告诉我青竹回来了!”
“爹!”顾青竹站起来,接过他的医箱。
顾世福摸出一个碗,倒了凉茶“今儿青竹带来了麂子腿,晚饭就在这里吃,我再把世根世喜两人叫来,咱们喝一回酒。”
“爹,我和青竹去请!”顾大丫挑帘子进来说。
“行,你们去吧。”顾世福挥挥手。
山里的夜黑皴皴的,顾大丫提着昏黄的马灯,也只能照见脚下巴掌大一点地,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很快就请来了两位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