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绍堂面色凝重地说:“你说的没错,若搁平日里,千亩茶山一季怎么也得有两千斤茶,可茶马司限定了日子,留给我们的时间有限,加之,最近几乎一旬没有下雨,山上茶芽长得慢,哪怕人工浇树,也收效甚微,你没见最近运来的鲜叶一天比一天少了吗?若再没了外头的收购茶,贡茶……”
不待他说完,慕锦成抢住话头道:“爹,贡茶一定能成,咱们再想想,办法总比困难多。”
慕绍堂咬了咬后槽牙:“这次贡茶之选是你媳妇好不容易争来的,我断不会舍了去,三生蒸青茶饼,名声早已有之,无需多虑,而炒青是新出的,定要借机做成无人超越的精品,才不枉咱慕家百年茶业大家之名,并以此牢牢坐稳南苍县茶业第一的位置。”
顾青竹手里绞了帕子,有些担忧道:“爹,儿媳赞成你的想法,可如此一来,要做好浪费的准备,现下也就山庄上能确保供应,其他的暂不好说,但光靠这个,无法同时保证蒸青和炒青的用量。”
慕绍堂沉吟一会儿道:“贡茶选下的次等,再分一分,可以按级卖,并不算浪费,如今蒸青茶饼约莫还差二百斤,现下只有先停下,全力保全炒青用的鲜叶。”
慕锦成惊诧:“当真这般严重?各处铺子不是在全力收购吗?”
慕绍堂转头看他,目光幽深:“你可知道,这短短三五日工夫,鲜叶价被其他几家哄抬,已经从去年的三十文涨到了五十文一斤,各处铺子每天开门第一件事,就是将当日收购价再加一成,照这样涨下去,就快到去年旗枪茶饼的价钱了。”
“明白人都知道当下蒸青茶饼滞销,那些人高价抢购鲜叶,能落什么好处?”慕锦成捏着拳头,气愤道。
慕绍堂叩了叩桌子,肃着脸道:“你想得太简单了,贡茶是皇差,若是不能按时按量送达京城,慕家就犯了欺君之罪,百年三生一夜倾覆,南苍县的茶业将会重新洗牌,这么巨大的利益和茶饼滞销损失一些钱财相比,又算什么,再说,茶饼滞销,若没有将鲜叶制成茶饼,又何来滞销?”
听了这些话,慕锦成发间沁出薄汗:“他们将收来的鲜叶都扔了?”
顾青竹在一旁接口道:“扔不扔,我们不好说,但东市低迷的行情摆在那里,除了三生还在制茶,别家的茶山只怕都不采茶了,只眼见着茶芽在茶树上老去。”
“你说这话,让我想起来一件事,或许能解燃眉之急。”慕绍堂眼中一亮,提着袍角,急急走了。
“爹也不知想出什么法子来了?”慕锦成望着顾青竹。
“约莫是的,可今儿还得先将鲜叶短缺敷衍过去,不然,茶工慌乱,害怕挣不到钱,我们到时更难应付。”顾青竹看着外面,若有所思道。
两人来到制茶作坊,茶工们俱都停了手上的活,躬身行礼。
慕锦成抬抬手道:“诸位辛苦了,最近,茶行里赶工,大家都没有好好休息,今儿,我做主放小半日假歇一歇,回去看看爹娘孩子,陪陪媳妇儿。”
“好!谢谢三爷!”众人高高兴兴应答。
茶工们很快结束了活计,次第离开了。
慕锦成和顾青竹松了口气,转身准备回炒茶院里去。
“青竹!”梁满仓自外间匆匆而来。
“满仓哥,你这是……”顾青竹见他一身戎装,背弓佩刀,讶然道。
“鸡冠子山上出了命案,害得附近山民人心惶惶,连茶叶都不敢出来卖,县老爷让我速去查案,我这一走,只怕顾不上你这里,不过我安排了张西,你大可放心。”梁满仓面色沉静道。
“好,我知道了。”顾青竹点头,还不忘提醒:“满仓哥,这事并不是什么老鸦岭山匪所为,定是他人假冒其名。”
梁满仓拱手告辞:“我见过莫天林,心中也不信什么山匪的谣言,此去定会细细查访。”
顾青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扯了下慕锦成的袖子:“你说,能查清吗?”
慕锦成拧眉:“我看悬,那些人都蒙着面,只留下一个被吓得半死的活口……”
顾青竹心思急转:“你快些回去,让熊叔将那个伙计藏好,将来可是要上堂作证的!”
“啊?我这就去!”慕锦成一下子明白过来,疾走了几步,又折回来,“你别离开这里,熊吉会保护你!”
“嗯,你快去快回!”顾青竹焦急地说。
慕锦成骑马飞奔回府,顾青竹进了炒茶院子,茶工们仍在有条不紊地炒茶。
顾青竹定了定神,将新挑选的干茶检视了一遍,方才允许茶工包装起来。
外间的蒸青茶饼停了,鲜叶全用于炒青,也只刚够撑到酉时初,顾青竹照着慕锦成的说法,将茶工们安抚过去了。
黄昏后,夜色慢慢笼上来,坐在临时的起居室里,顾青竹方才感到背上的黏~湿,这一日,又累又惊,慕锦成商未回来,这让她莫名担心。
春莺是她的贴身丫头,跟了来伺候,这会儿端了茶进来,见她在暗影里孤坐,忙点上了灯。
“少夫人,天晚了,厨房里的饭菜要不要热一下?”春莺上前问道。
“等会儿吧,说不定,爷一会儿就回来了。”顾青竹呡了口茶,不知在想什么,心不在焉道。
“那我去前厅瞧瞧。”春莺转身出去了。
又等了会儿,夜色如墨般浸没到屋中,顾青竹等得心焦,站起来出了门。
他们临时居所就是后场空置的那排厢房中的一间改的,而其中一间还被改成了贡茶存放室,这会儿,张西正和两个守门的衙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