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您……跟那边有交情?”白堕听他那大包大揽的口气,多少有些诧异。这人常在北平走动的时候,大清还没亡呢,这么多年过去了,局势几变,依旧能有这样的人脉在,着实是让人佩服。
“没交情。”付绍桐把头摇得格外爽快。
……
白堕被这句话噎得胸闷,“那跟您干嘛去啊?”
付绍桐:“不是挨了欺负吗?我找他们说道说道。”他回得理当然,也不再由另外两个小辈多说,抬腿就走。
白堕和温慎对视一眼,只得跟上去。
四九城的商会离得不远,人力车把他们送到地方,白堕便去打门。
那守门的也认识他,见了人眼神几变,诧异中,还露出些得偿所愿的意味来,“林三爷,”那人高扬着脸,“佟会长可说了,但凡姓林的,这个门就别想往里进!”
白堕推开他就往里走,“我姓付。”
“哎!”守门的跟着在后面就要追,温慎几步拽住他,“盼着我们来指不定盼了多少天了,这会儿不放我们进去,佟会长的谱要摆给谁去看?”
守门的被戳穿了,神色尴尬。
温慎不再理他,请着付绍桐往里进。
他们一行人来得着实突然,脚下又虎虎生风,整间院子一时竟然没人敢拦。三人-大步进了正厅,里面空荡荡的,伺候的见有人闯进来,才跑进里面去报。
佟会长镇守北平商会这么久,敢堂而皇之地往自己家里闯的也是头一份。他心下诧异,但面上却没慌,只慢踱出来,“谁家小儿,如此不懂礼数?”
“我家的。”付绍桐扬眸,不等人让,便稳稳地坐在了客位上,“鄙人姓付,初到贵宝地,有件事不太明白,特地来讨教。”
他一身褴褛,气势却沉庄持重。
佟会长阅人无数,眼神暗了暗,没有贸然相讥,而是中规中矩地回:“但说无妨。”
付绍桐:“你若死了,可有人就近能来收尸?”
这话太过冒犯,不仅是被问的佟会长,就连白堕和温慎都跟着一怔。
付绍桐没理会这些,接着道:“我见你这势力不小,踩在小辈的肩上作威作福,也确实是有资本,但人若是死了,再厉害,不也得跟阎王爷眼前跪着吗?”
他说着,竟从破烂的腰间翻出一把枪来,漫不经心地指向佟会长,“有人给你收尸吧?嗯?”
“你!”佟会长显然没想到他敢如此嚣张,不着痕迹地避开枪口,“你当这是什么地界?害了我,以为自己还能活着出去吗?”
付绍桐轻轻动了手腕,枪口跟着移过去,“剩下的事不劳您费心,安心合眼吧。”
他的手指搭在扳-机上,说话间就要往下扣。
佟掌柜立时急了,直喊:“林三爷!你这是什么路数!这和土匪有什么区别!”
“嘶……”付绍桐一听,倒把枪放下了,他歪头,去问白堕:“这人是不是瞧不起我?”
他在黔阳独大惯了,人命生死信手拈来,白堕此时当真吃不准他到底是真是假,只得先哄着:“您也不土匪啊,计较这个干嘛。”
“也对。”付绍桐一点头,“他要是瞧不起我,就揍上一顿再杀,既然和我没关系,那还是直接杀了吧。”
白堕一把将枪按下,“叔,不至于。”
两人一来一往间,佟会长那头蹙眉思忖起来,片刻之后,质问:“您二位跟我这摆什么架子呢?”他重新找回气势,“侃大山唬人这套都用,林三爷,您是瞧不起我,还是作践自己呢?”
乓地一声,付绍桐扣动了扳-机。枪口冒着白烟,子弹直打在佟会长两腿-之间地上,火药味儿顺着鼻孔钻进脑仁,房子的主人瞬间就软了腿。
付绍桐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还真说对了,我家孩子今后还要在这混,总不能真杀了你。”他起身,在佟会长对面站住,“给个面子吧,别耽误孩子们卖酒。”
他用这样的态度说这种话,佟会长的怒火瞬间就顶了上来,“我给你大爷!你个臭要饭的!当这是什么地方!来人,来人呐!”
佟家的伙计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付绍桐连头都没转,一枪过去,正中那伙计的胸口。
“叔!”白堕要拦,已经来不及了。
那伙计倒在地上,血淌了一地,温慎忙过去帮他止血,而佟会长的脸已然惨白一片。
付绍桐盯着他,“我不杀你,是因为你有用,孩子刚刚出来,做点买卖,你别挡他的道,就还能活。”
“你……你……”佟会长哆嗦着,“乡野愚夫,四九城里,人命无小事,你们等着身败名裂吧!我……我一定要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付绍桐乐了,“仁意合对你来说,应该也不难进,你有本事索命,就随时来找我。”他手腕一转,把枪收好,“左右你也得去打听,我就直接告诉你了,我来北平,是和洪门的陈老爷子做生意的,你要是觉得斗得过我,尽管来。”
佟会长再一次被惊着了,他连抖都忘了,只问:“你是付绍桐?”
被问的人-大笑起来,没有回答,而是转身走了。
白堕被迫跟上,温慎看了看地上的人,也起身一同向外走,他边走边冲白堕摇了摇头,意思是那伙计多半没救了。
白堕心里有些埋怨,“叔……”
付绍桐回头就横了他一眼,“做生意做生意,一门心思往下扎哪成?这种外厉内荏的草包,至于把你拦住这么久?”
“……我”白堕一时语塞。
付绍桐便接着训:“这世道乱着呢,你软就得挨欺负。手段硬些不耽误你的心胸气度,一味只想着心胸气度就活该被人挤兑死!这性子怎么和你爹一模一样?张口礼、闭口义,现在是你说什么别人都给面子的时候吗?底子没牢靠呢,就少来那些虚的。”
白堕被训得张不开嘴,好半天,才得空嘀咕一句,“那也不能杀人啊……”
付绍桐恨铁不成钢,抬手便要打,但举起的巴掌到底也没落下去,最后只叹气收了手,一边往前走,一边对温慎说:“不能总这么惯着他,人到哪了个位份,才能做哪个位份的事儿,你们才哪到哪啊?出手利落点,别跟个夫子似的,老气横秋,束手束脚。”
温慎低着头,把嘴角的笑意抿下去,“我们比不得您呢。”
付绍桐骂完了人,心情却并没有好上多少,而是放弃般地挥挥手,打发他俩,“你们回吧,我还有正事要办呢。”
“别呀,”白堕拽住他的衣袖,“您来我这,怎么着也得吃口饭……”
付绍桐直接把他的手推掉,“没那个闲工夫。”说完便走了。
白堕站在原地,不明所以,“他气什么啊?”
温慎瞧着付绍桐的背景,半天才拉着白堕往回走。
白堕不依不饶的,“我怎么惹他了我?就因为那个佟会长太没用了,他就怪我不早点出手?不是,四哥,谁能像他那么办事啊?姓佟的打死都想不到还能闹这么一出,我要是也像是他那样,半点道理不讲,说砸就砸,说抢就抢……”
“行了,付爷不是那个意思。”温慎嗔了他一声。
这回白堕更奇怪了,他露出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你怎么还像是着他说话了呢?我告诉你温慎,你别觉得他用那套解了咱们眼下的急,便觉得他是对的,这招一次好使,总不能次次好使,你拿这套去解决问题,早晚这套就会报应到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