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圈里有马,有绳子,有人。
绳是两捆绳,人是两个人。
只是这绳子没有捆着人。
两捆割断的绳子边上晕倒着两个庄稼汉。这两人陆无恨还认得,正是上午在村门口拦住赵子年的大奎二奎。
这两人在被替回之后本是被村长特意安排来看住那两个马贼的。
但此刻那两个马贼却已消失不见。
同样消失不见的却还不只他俩。
马圈外隔了老远便能听到赵子年的呼喊,急促的脚步一冲进马圈,看到陆无恨和村长都在这里之后,赵子年便慌慌张张地嚷了起来:“小,小翠,不见了!”
他本来是想回去告诉小翠不要担心事情都解决了的,谁料他满心欢喜回去见到的只是一屋空房和那个被困住的小孙子。
他又以为小翠估计是去了广场,但结果到了那里一问没一个人见过她。
这下他可慌了。
当然,老村长比他还要慌。
村长在听了赵子年的话后如遭雷击,整个人呆立在原地,而后忽然开始筛糠似的颤抖,他苍老褶皱的脸上满是恐惧,眼神呆呆地已无法聚焦,如两片干瘪的烤地瓜一般的嘴唇颤抖着,半天只能说出一个字:“这这这……”
这时,二奎已在陆无恨的拍打下悠悠转醒,他醒来后略略懵了一下,当看清眼前的陆无恨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把抓住陆无恨的肩膀,道:“小涛儿,是小涛儿。”
陆无恨皱起了眉,“小涛儿?”
“对!”汉子急切道,“就是他,是他。他说,说进来喂马,我和大哥一见是他也没多想就把他放进来了,结果,结果一会儿听见他叫我们进去,我们刚一进来,就,就被打晕了。”
他说话断断续续的,看来还没有完全清醒。
陆无恨蹲在地上,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地上那一团团枯黄的草,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
“你变戏法儿的?擅长变什么啊?”
“三,三仙归洞。”
“三仙归洞……”陆无恨喃喃自语。
三仙归洞,一个极其简单却屡试不爽的戏法儿。三个小球三只碗,一张手,靠着变戏法的人那一张嘴和一些虚张声势的小小技巧便往往可将观众耍得团团转。
陆无恨站起了身,“村长,借我匹马。”
陈村长却只是木然地点了点头。
赵子年急切地问道:“你要去哪?”
陆无恨道:“他不让我锁后门。”
说着,他便抄起了旁边放着的的一副马具,麻利的给一匹灰马穿戴了起来。
赵子年便也赶紧照做。
旁边几个村民一见也赶紧上来帮忙。
虽然费了些功夫,但几个人七手八脚总算是把两匹马收拾整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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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
村子后门确实是整个村子里夜最浓的地方。
这里一盏灯都没有,黑得那样的纯粹,黑得让人心里发怵。
沙土的地面上隐隐可见数行蹄印伸向了村外,伸进了那一片黑黢黢的剪影。
时当初春,林未成荫。
光秃秃的树干不成林,不作行。他们就这样随意地生长着,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里每一棵树都恣肆地招摇出自己最可怖的姿态。暗夜中如同一只只从地下破土而出的干瘪的巨手,随时可能捉上两个活人。
两人疾驰在林中,耳边响着刷刷的风。
刚开始两人还能勉强借着月光分辨出蹄印,到后来当林影已完全遮住月光的时候,二人则只能依靠直觉去追了。
死寂中马蹄回荡,风声回荡。
二人却始终一声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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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林间夜里的风似乎格外的凉,至少少年觉得很凉。
他勒住马缰,打了个寒噤。
他身后的两骑本来都冲了出去,见他忽然不动了,便也勒住马,林影中依稀可辨那个骑士赫然正是白日里为陆无恨所擒的那两个马贼。
“怎么了,小陈?”一人问道。
他本名叫陈听涛。
陈听涛低头看着依偎在自己怀中依然昏迷不醒的姑娘,没有人能看清他的神情,半晌,一声轻叹。
他轻抚着怀中姑娘的脸庞,轻柔而留恋。
“不逃了。”少年几乎实在自言自语。
两人愣住,他们看着陈听涛,少年单薄瘦弱的身子一人背着三柄弓,腰胯一壶羽箭,怀抱佳人。
“你以为你是霸王吗?”一人忽然道。
少年凄然一笑,“小子无赖一个,安敢自比霸王,但我也知道我现在要是走了,王八都不如。”
“不逃了。”少年又重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