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坏事做多了是有后果的。
1846年米国东天竺水军提督詹姆斯?贝特尔到浦贺要求与扶桑建立交往,当时幕府耍了个诡计,故意让一名武士找机会羞辱了贝特尔提督一次,贝特尔当时觉得公事重要就没有当场发怒,结果一下子让幕府藉此探到了底线,幕府拒绝了贝特尔的请求,而当时63岁的贝特尔提督过了两年就挂了,据说是对在扶桑受辱耿耿于怀,生生被气死的。
有了这个前车之鉴和水军史上的奇耻大辱,佩里提督对扶桑的印象极差,为了防止再次中计,这次他加上了一百倍的小心。
中岛三郎助没上船前,米人表示只和幕府高官谈,你还是哪来回哪去吧。中岛灵机一动,说自己是浦贺副知事,这才登上了米船。
但中岛上船之后佩里提督也没出面,只是让手下出面告诉他,“我们是米国的使者,带来了大统领的国书,赶紧让幕府高官出面接收,限期三日,过期作废,不是,过期恐有不忍之事发生。”
中岛赶紧解释,他不敢说米人搞错了,只好说“这里面恐怕有误会”,“按扶桑惯例,你们得去长崎,那里才是接受各国国书的正式所在。”
自从中英南海之战后,幕府对外国来使一贯采用“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的态度,尤其是对自己跑到江户湾的,先哄到长崎去,然后书信来往几个月,这招很好使,一般人扛不住自己就走了。
佩里提督在1851年提交计划时就指出,扶桑一贯采取渣男,不,拖延的战术,因此不能在长崎谈,一定要在江户湾谈,只有大兵压境扶桑人才肯坐下来认真谈。所以中岛这条故伎不得售,米人再次强调了“三天”的期限,然后就要把中岛和通译赶下船去。
中岛苦苦哀求,表示三天这消息还送不到江户城呢,贵
人如何能从江户还要赶到浦贺!米人不听,只表示会“酌情”考虑一二,然后就将扶桑人等都赶下船了。
无奈之下,中岛只好回去向浦贺奉行户田氏荣大人和副手井户弘道大人汇报,两位大人不敢擅做主动,只好继续派人向江户请示。
其实,幕府在去年风说书大评定会都开了,早就作了相关指示,按理说两位大人照做就是。
可坑爹的是,评定会开的太早了——现在是嘉永六年六月上旬,评定会是嘉永五年六月下旬开的,这相隔了快一年,自然情况有所变化。
为了应对这场百年未有之危机,幕府一下子新任了八名海防挂,加上原来的江川太郎左卫门,好么,打两桌麻将还富裕一个替补呢。
人多力量大,九个海防挂没事琢磨来琢磨去,弄出了应对米国来使的十三个大方案和四十二条应对,将各方面考虑的无比细致,幕府感觉这把稳了,下令户田氏荣、井户弘道依计行事。
户田和井户开始没觉得这有什么,反正天塌下来有大个子顶着,九个海防挂平时常有人在浦贺晃悠——一是等米船来,二是操练人马,三是督造浦贺水道两侧的台场。
可要不说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呢,改了方案的浦贺台场工程量大增,结果导致到现在还没建好,月初是幕府的大朝会,原本在浦贺晃悠的几个海防挂也跑到江户开会去了——不去的话一个是不合适,二个是容易被他人将台场延误的盆子扣到自己身上。
这米船也会赶时机,偏偏挑六月三日到来,大佬们都不在,户田和井户看着十三个大方案和四十二条应对面面相觑,当时好像挺清楚的,米船强则如何如何,米人可欺又如何如何,现在把纸张都翻烂了,这两位也没找到该怎么办——不给一线权限、光给一大堆细致无比的指令就是扯淡指挥。
鸡多不下蛋,人多光捣乱。数字九在扶桑语言里和“苦”相似,“苦”海防挂搞出来的方案让浦贺奉行户田和副手井户叫苦不迭,所以只好派人请示,没指示这两位也不敢擅专——这么多海防挂里面有支持见面就开打的,也有要求老成持重的,反正户田和井户怎么干都是错,得了,这事你们先做好决定,我们哥俩坚决服从。
中岛骗米人说从浦贺到江户要三天,其实这是正常人步行所需的时间——还不是紧赶慢赶,实际上加急文书六月五日(西洋历7月10日)一大早就到了江户城里的老中手上,老中们赶紧召集会议,狼真的来了,大家说怎么办?
事到临头,纸老虎现了原形,以前的千条妙计现在看都是空想,现在要拿出主张来,大家都傻了眼——这次可不是空对空了,谁的意见被采纳之后可是要执行的,到时有个啥不良后果可是要算后账的,因此集体沉默。
老中们一看鼻子都气歪了,于是点名要求发言。但在座的都是千山千水的老江湖了,扯点漫无边际的话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反正说了半天之后,你品,你仔细品,啥实际的也没有。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如此,最起码这九个海防挂还是给力的,但这几位的内部意见都不统一,老中们听了半天也没法决定打还是不打,最后首席老中阿部侍从拍板,“做好一切准备,务必做到打就打出威风,当然不战而屈人之兵也是好的,毕竟幕府慈悲为怀,不是,仁义宽大么。”
会后决定,九个海防挂一个不留都去浦贺现场,平日里你们都挥斥方遒的,好像不听你们的都是多大的损失似的,这回看你们的,“灵机决断”,这个重任就托付给你们了——大锅扣的严严实实的。
而且老中们找了一些“大家”去浦贺探察虚实,佐久间象山作为提出过《海防八策》的名人也在此列,因此他和学生吉田才会出现在这里。
吉田矩方和先生六月七日晚上就赶到了,但今天在岸上拿千里眼看了半天,佐久间一直不发一言,也没抓紧时间赶回江户去,反而从如雨后春笋般冒出的水茶屋中挑了一间,带着学生们喝茶来了。
吉田对此非常不理解,但想必老师必有深意,那就等着吧。过了良久,佐久间唱了两句狂歌,“泰平の眠りを覚ます上喜撰、たった四杯で夜も眠れず”。
“上喜撰(扶桑的一种茶,和‘蒸汽船’同音)唤醒太平梦,喝上四杯便再难眠。”吉田听了顾不得赞叹先生的才华,他机灵灵打了个冷颤,一时间千头万绪涌上心间,居然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