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武十一年,二月二十二日,惊蛰。
黄沙漫漫,路边几许枯草。虽是初春,凉州,庙村里却是一副荒凉的景象。这里位于凉州东部,与最近的州城,相隔半日车马。
庙村以东,既是肃州南部。
虽地处偏远,位于凉州边角,然则庙村农耕发达,收成在州府内一直是名列前茅的存在。百姓吃穿不愁,余粮还能换钱。所以这里的生活,倒是很不错。
村口,破败的墙根下,坐着一个中年汉子。
他衣着破败,看似陈旧,满是脏污。棉袄的的侧肋破了,黑灰色的棉絮露在空气中,隔着那破洞,隐约可见。
棉裤的左裤腿明显漏了,里面的棉絮早已消失不见。那空荡荡的裤腿,轻飘飘的,随着寒风吹拂,不断的抖动着。
一阵剧烈的寒风吹过,黄土飞扬。那胡子拉碴的汉子眯着眼睛,胡乱的挥着手,妄图将飞土沙尘驱散。
然而,就在此时,一条饥肠辘辘的柴狗,悄咪咪的靠了过来,一把咬住那男子手里的干饼,掉头就跑。
男子一惊,叫骂着追了上去。这个饼,是他最后的粮食了...............
他跑步的动作很不自然,看的出来,汉子的左腿有点毛病。一个踉跄过后,汉子摔在了地上,看着那越跑越远的柴狗,他顺手抄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手臂用力一投。下一秒,石头刚好砸在那条柴狗的后腿上。
柴狗应声惨叫一声。狗嘴因吃痛而用力一咬,那张饼瞬间断成两半,掉到了地上。
那柴狗痛的“呜呜”直响。也没看那汉子,仅是随意的叼起其中的半张饼,一颠一颠的跑了。
汉子叹了口气,略显吃力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神情沮丧,步履蹒跚,慢慢的走到了那半张饼的位置,然后,蹲了下去.........................
干饼只剩下原来的三分之一,部分区域因为沾了柴狗的口水,变的有些湿,随即被沙土一沾,彻底不能吃了。
汉子一脸不舍的将那些部分剥离,用嘴吹了吹覆在饼上的沙土灰尘,随即张嘴咬去。
一个黑影瞬间出现在了地上。汉子虽未抬头,却也知道眼根前站了个人。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先入为主的感到一丝害怕,猛地站起身来,不断的鞠躬拱手:“大爷,真没了。大爷啊,放过小人吧。”
他不敢抬头看人,话语间却是闻到了一股醉人的芳香。那香味沁人心脾,叫人向往。此时节,汉子才突然意识到,来者是位女子...............
他小意的慢慢抬起脑袋,偷瞄了对方一眼。只见,一个头戴纱笠,身穿白色毛领袄衫,内搭纯白百澜诃子裙的女子,站在他的面前。
她的容貌被纱笠遮住了,因此完全看不清。但是,那醉人的女子体香,清晰的表明了,她必是一位倾城佳人。
汉子微微一愣,看着这女子手中递来的馒头,又是一愣。
“你是这里人?”女子嗓音柔美,十分悦耳。
汉子愣愣的点了点头,随即摊开双手,朝着那个馒头,迎了过去。他颇懂礼数,知道自己身上脏污,因此断然不敢与那女子有丝毫触碰。仅是将手摊过去,然后,那女子柔荑一松,那雪白的馒头瞬间落到了汉子的掌中。
“嗯!”汉子一边迫不及待的将那馒头往自己嘴里塞,一边用力的点头回应着女子的提问。
“我家主人想问几个问题,还望大哥行个方便。”说着,女子又从行囊中掏出一个馒头,递了过去。
那汉子闻言连忙点头如捣蒜。这女子不光给他吃的,说话还如此客气。从她的衣服上可以得知,她的生活一定非常富裕。那毛领子是上等的雪貂皮所制,保暖又顺滑,触感极佳。她说她有主人,可见,这女子只是一个女奴。一介女奴尚且衣着华贵,其家主必定身份显赫,或者富甲天下。
随着那女子的指引,汉子朝远方看去。果然,不远处。一名白衣男子正漫步朝他走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位姑娘,一位跟眼前这女子一样的打扮。另一位没戴纱笠,年岁看起来,也小一些,不过衣着同样华贵,有点那男子妹妹的意思。
“小人见过两位贵人。”他们还未至跟前,这汉子就已经躬身行礼了。那小丫头虽然跟那男子相貌有些许差异,但是也已惊为天人了。
大户人家的子弟,同父异母的可能性很大。想必,那小丫头应该是庶出。那男子才是府上的嫡长子,也就是正妻所生。
因为很明显,这两名女奴都是以那男子为尊的。
男子闻言,稍显讶异,偏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小丫头,微微一笑,随即拱手道:“这位大哥,在下初来凉州,有几个问题想请教。”
汉子闻言连忙躬身拱手还礼:“不敢不敢,贵人您说。”
“听说庙村附近有摄魂教,而且常来袭扰。大哥可知其据点身在何处?”白衣男子淡淡问道。
那汉子闻言一惊,连连点头,随即,貌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赶紧摇头摆手:“不可,不可!连城这边邪荒子极多。贵人莫要泛险,还请速速离去吧!!”
邪荒子是西北这边的百姓,对摄魂教徒的一种蔑称。很好理解,字面意思。凡是滋生邪教徒的地方,都会慢慢的荒芜起来。
早年间,朝廷就跟百姓说了,摄魂教乃是邪教。并明令禁止百姓跟摄魂教有接触。一开始,百姓不听,被武学所吸引。让本不能习武的自己,获得习武的能力,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诱惑?
然而,随着时间变迁。摄魂教近两年的恶举,已经让百姓彻底看清了他们。试问自己的家人加入摄魂教之后,性情大变,六亲不认,为非作歹。那么,你作为其家人,还会对摄魂教有好感吗?
渐渐的,百姓们跟摄魂教,断联系,撇清关系,甚至与其为敌。摄魂教没了供奉,骗不到钱财,于是,干脆做起了山匪。以据点为圆心,四下打劫百姓。比较大的州城,因为有洪武寺坐镇,所以他们还不敢去。但是,那些乡野村落,就彻底遭殃了。
庙村地处偏远,在凉州的最东部,即便是到最近的连城,也要行半日车马。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于是,这个曾经无比富庶的村庄,在摄魂教的连番劫掠下,变成了如今的这副模样。
那帮邪教徒,每次来都一定会抢走一大堆的粮食。他们不光劫粮抢钱,还掳人!村里的女子,多半都已经被他们掳去,至于是干什么,那还用说么?自然是行那恶事了,难道还供起来吗?除此之外,一些年幼的,十一二岁的少年郎也被他们带走。这些孩子被他们蛊惑,利诱。邪教徒逼迫他们加入摄魂教。面对那些赤身露体的女子,这些半大不大的小子,哪里见过?他们心智尚未成熟,不少人就这么迷失了。而那些死活不从的少年,无一例外,皆是死于那些邪教徒的折磨之中。
再富庶的村子,也经不起如此糟蹋。仅仅半年时间,庙村,荒芜了。村里剩下的,都是一些孤寡老人,或是患有身疾之人。摄魂教没有把他们杀光,可不是摄魂教仁慈。邪教徒留着他们,只是想让他们来年继续种地。好让他们第二年还有东西抢,仅此而已。
庙村只是其中的一个缩影。整个西北,如今都是这样的情况。一些有钱的,有门路的村民,都已经逃进州城避难了,由于放弃了自家田产,他们进城后都是吃老本过日子,如今,已经过了大半年了,即便是再富庶的人家,生活也已经很是艰难。
流民四逃,不少江湖中人得知他们的境遇,纷纷怒上心头。本着侠士精神,锄强扶弱自然是习武者之己任。
于是,这帮江湖中人,三五结伴,四下寻找摄魂教的据点,妄图扫除奸佞,还天下一片清明。
然而,哪有那么简单..............................
西北无有大门派。那些中小门派如何反的起波浪?更何况,其中,多是江湖散人。
这些游勇多有修为,幻气境的高手亦不在少数。可是,摄魂教的高手也不少。幻气,聚息的武者笔笔皆是。更何况,摄魂教还有着人数上的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