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笃想到,第一次兵变的时候,自己虽然还不是国王,可已经在行使国王职权了。
那时候,自己搬兵契丹,手中还有几千人在随他打游击,他仍在国内坚持战斗。
而这次,自己已经是孤家寡人了。
少年时最好的伙伴,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回到了自己的身边,如今却要至自己于死地。
阿保机在出兵的时候,也并没有说是帮他复国。
自己手下连一个兵士都没有,这场战争,还能算是自己的复国战争吗?
既然不能算是复国战争,自己又为何要将战火无端引入奚国,给民众带来沉重的灾难呢?
东扒里厮认为他有治国的才能,那就让他去当那个狗屁国王吧,自己又何必再与他争夺呢?
争来争去,受难的还是民众。
可是现在,契丹军队已被自己引入奚国,自己已经无力结束这场无为的战争了。
痕笃突然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了,脑子里空白一片。
难道还要继续帮助契丹人屠杀自己的同胞吗?
想到此,痕笃突然感到天旋地转,一阵晕眩。
黄昏还未到,小雨便像娇滴滴的少女,扭捏着扬撒起来了。
可不久,少女便变成了蛮不讲理的泼妇,龇牙咧嘴,耍起狠来。
痕笃感到自己冷的厉害,身体在不停地颤抖。
敌鲁听说痕笃病了,冒着倾盆大雨来看他。
痕达本想坐起来迎客,可浑身提不起一点力气。
敌鲁摸了一下痕笃的额头,叫道:“哎呀,你在发烧。”
敌鲁让兵士给痕笃送来了皮被,让他捂着皮被发汗。
痕笃的头脑浑浊一团,只有一个问题在反复纠缠着他:还要继续帮契丹人屠杀自己的同胞吗?
军帐外电闪雷鸣,大雨砸在顶上,呼隆隆怪响。
痕达清楚,近日,契丹大军必然会与奚国军队有一场大战,不管奚国军队能坚持多久,都会造成巨大伤亡。
痕笃清楚,他已经无力终止这场战争了。
痕笃突然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在契丹大营里待下去了,他不能再次目睹契丹人斩杀奚国同胞的惨痛场面。
自己还是远离战争、远离战场吧,要不然,自己一定会被那种血腥场面折磨而死的。
走吧,奚国军队已经不属于自己,契丹军队更不属于自己,最后谁胜谁负,都与自己无关。
痕笃又悲哀地想到,自己此身仅爱过一个女人,而那女人最终竟然成了自己的仇人。
现在可好,自己无家室牵挂,无国事纠缠,干干净净,轻轻松松。
痕笃又想到,这样也好,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无论走到哪里,也就一张嘴的事情。
痕笃突然觉得时间紧迫,自己即刻必须离去。
一旦等到天亮,自己再要离去,必会有诸多不便。
痕笃猛地爬起身来,背起弓箭、箭囊,挂起战刀,将身体投进了黑暗的大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