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日里也不过是阿武身后的跟屁虫罢了,有事没事跟在他身后拍拍马屁,那些欺人的事他根本做不出来,偶尔也就落井下石,跟着威风威风,过一把踩在别人头上的瘾。
裴祎讥讽一笑。
室内又是一阵欢呼雀跃,客人们纷纷起哄,让裴祎好好揍他们二人,为镇上受欺凌的人出一口气。
掌心里的潮湿阿赵比解酒药还管用,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方才捂脸的那只手,发现中间映着一滩醒目的鲜红,顺着他的掌纹向下朝手臂内侧流去,他全身颤抖,既愤怒又害怕,既不甘又无奈,吓得只想尿裤子,只想回家痛哭一阵。
他就像被摁住了头泡在名为“恐惧”的容器里,根本没有注意到裴祎步步逼近,直到黑压压的影子爬到他的身上,遮去他所有的光线,他才如梦初醒。
阿赵吓得眼泪鼻涕都不知流了多少,他机械地侧过头看着这位白衣少年,裴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随之轻蔑一笑,阿赵被吓得半傻,感觉自己被吊在癫狂的边缘来回拉扯。
他目光乱瞟,忽地注意到,对方扇骨上的血痕像是被蒸发了般渐渐缩小,不久便恢复了往常的光洁,犹如玉石一尘不染。
阿赵慌乱地盯着裴祎手中那把红得诡异的扇子,裴祎一脸惬意地展开扇子摇了摇,扇面的枫景图撞进阿赵眼眸,明明只是一道凄美绚丽的枫红,可却震得他颅内有万鬼咆哮,耳边咀嚼声渐起,似有怪物在他耳边啃食血肉,他觉得恶心,恐惧填满了他的感官,让他分不起虚实真假,他受不住了,发疯了似地乱叫。
他神情呆滞地睁着眼,想要合上,却又不敢,深怕梦魇跌撞而至。
他觉得奇怪,刚刚明明是在长泰楼,可忽地一变,他的眼前是一片地狱光景,妖鬼蚕食,横尸遍野,一轮红色圆月高挂,辉光散落,衬得此地杀气更甚,诡异至极。
五只面容狰狞的花鬼匍匐在地上舔着鲜血,阿赵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吓得不正常了,居然还能听到一花鬼嫌弃地道:“这个人的血真难喝,比潲水还恶臭。”
说完,独眼花鬼一拳锤在他的脑袋上,不耐烦地甩甩手,冷声道:“不喝给我滚一边去,老子饿死了!管它是个什么味,再不喝点血我就要疯啦!臭婆娘把我害得好惨!”
独眼花鬼红着眼睛,就像一只疯犬般舔邸着地上的血液,窸窣的水声挠着阿赵的耳膜,他手脚愈发冰凉,身上鸡皮疙瘩直起。
另外一只满口血牙的花鬼舔了一下嘴角残存的血渍,开玩笑道:“老四你可得小心点,万一被她听到了,你恐怕就得当个无眼怪了。”
听到这里,怒面鬼不可遏制地想象起裴祎抠去他眼睛的画面,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眼睛隐隐发疼,极度不适。
其他四位花鬼见他这副憨样哈哈大笑起来,怒面鬼心里不舒服,但也的确不敢再多说几句。想当初他与裴祎一战的时候险些被裴祎一剑戳瞎眼睛,若不是他及时跪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苦苦求道:“大侠我就只有一只眼睛,本来就生得比别人惨,要是连这只眼睛都没了,那得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啊……”
怒面鬼顶着张厚脸皮跪在地上求了裴祎半个时辰,裴祎最终只是冷冷扫了他一眼,收起了剑放他一马。难堪的是这一幕被其他四位已经被降伏的花鬼目睹了,从此这件事便成了他不可磨灭的笑料。
怒面鬼介意归介意,他现在是被裴祎钳住手脚,不能闹事,也不敢闹事。要是放在以前,别的妖鬼敢拿他的糗事放到台面上来说笑,早就被他一拳打成肉泥了!但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尤其是提到裴祎他也不得不敬畏几分,无奈之下只好默不作声地舔着浅坑里少得可怜的鲜血,权当什么都没听见。
掌柜听到楼上似乎有人闹事,二话不说便冲上来看看是谁在摔他的饭碗,他环视了一眼,看着室内如此混乱,尤其是左右两边还跪着郡上出了名的恶霸!
掌柜愣了一会,像泄了气般感到为难,毕竟那两位恶霸他可不敢得罪,他只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倒霉,想算账也找不到人,他又张望了一会,忽然瞧见被围在人群中的白衣身影,心里想着:原来是这臭小子在挑事!
他胸腔内吊着一股怒气走向裴祎。
客人被来势汹汹的掌柜吓了一跳,纷纷后退,一个两个的恨不得贴到墙壁去,生怕掌柜被愤怒冲昏了头,一不小心闹出事来。
有客人结巴着劝道:“掌掌掌柜的……你冷静些,有话好说!别闹出事来了……”
掌柜瞪着刚刚说话的那位中年男人,唾沫乱飞地抱怨道:“你在说谁闹事!?到底是谁在闹事,楼下的客人听说楼上有人打架闹事都吓跑了,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俺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你想让我们一家人喝西北风?”他一边说一边激动地挥舞双臂,大家看着都紧张地咽了咽唾液。
裴祎一脸疲态,站在原地听掌柜抱怨。
正当掌柜要转战裴祎时,阿赵突然扑过来,一把抱住掌柜的大腿,面上的泪水和鼻涕糊在一起,又湿又粘腻成一片,他指着裴祎,颤声对老板说道:“她……她是妖怪……”他怕极了,越说越小声,微若蚊呐,哽咽到嗓子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掌柜正在气头上,怒道:“坏了俺的生意,管他个妖魔鬼怪,来一个老子便杀一个!”
兴许是掌柜太过激动,阿赵吓得身子微微缩起,把刚刚还指着裴祎的那只手收了回来,他生怕掌柜先拿他开刀,毕竟今天是他和阿武先挑起事端的,心里多少有些虚。
裴祎懒得浪费时间和掌柜解释纠缠,听他两终于说完了,放了几块银子在桌子上,淡声道:“今日之事,多有抱歉。”
掌柜见钱眼开,嗔容顿时烟消云散,伸出手丝毫不客气地把银子塞进兜里,不用细算他也知道,这数目够他们妥妥吃上一个月的了。他咧嘴笑着,心里暗暗叹道眼前这位公子是哪位大户人家,出手真是阔绰!
他忽然想起自己刚刚吼天吼地冲上来,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尴尬,他觉得到自己真是太鲁莽了!怎么可以做出这种糊涂事!得同这位公子好好赔不是才是。
正当他想去巴结一下裴祎时,裴祎却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