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声再起,多数人来尚不及掩耳蹲下,从黑色洞口发射出来的利器就转瞬即逝,伴随着利器钻入木板的钝声飞快的没入棺木,待人们循声望去,以质地上好的紫金楠木打造的灵柩,其前后不知何时多了两个触目惊心的洞口。
毋庸置疑,两个洞口皆是那能发出巨响的利器所致。
何种利器能瞬间爆发出如此强悍的威力?
百米之外,两块厚实坚硬的木板能瞬间穿透,此等杀伤力,简直骇人听闻!
经过了刚才的一幕,人们看向那小巧的极不起眼的黑色物件都再无轻视之意,神色中除了好奇之外更多的是对不可掌握之物的敬畏。
“爷不想吓唬你们的,可你们为什么浑身都冒刺,放着大好的日子不过,非得琢磨着刺激刺激爷,非得看爷发飙才算完?”对着枪口吹口气,轻轻把枪口搭在距离最近的一个小兵脑门上:“乖,离爷那么近作何?还蛮有英勇就义精神的拿个破戟对准爷?逗爷玩儿?那爷也来逗逗你,可好?”
小兵不敢说好,但也不敢说不,脊梁发寒的矗在原地,眼珠子直愣愣的动也不动。
作为申家位高权重的老族长又岂会坐视不理?
“扶我过去,其志,快扶我过去,这孽障是冲我来的,冲我来的!反正我这个行将就木,脖子都被埋进土里的糟老头子也活够了,让她打死我,我死了她就安心了,她心里就痛快了,就不会再兴风作浪了!”
老申头挣扎着要起身,申其志等人齐齐跪地:“老族长息怒!”
“还息什么怒!息什么怒?我死了,死了才……才……”说到激愤难当的空当,突然眼珠子一僵,唇上胡须颤了颤,人就那么毫无征兆的直挺挺倒了下去。
“老族长!”
惊慌接住猝然倒下的老族长,申其志急吼:“都愣着干什么!快请大夫!快!”
对药理略有研究的申陌予几步冲来,用力掐住老申头的人中,喝退其他欲围上来询问的人群,并吩咐申其志帮忙旅顺着背部。
场内的气氛一瞬间陷入凝固状态,现场目光的焦点主要聚集两处,一处是被气倒尚昏迷不醒的申家老族长那,另一处当仁不让的仍旧是手持不明利器岿然不动立在申家大门口处的某人这块。
“少主,申家遭逢大难,您痛,我们更痛!可若让这份痛主宰着我们全部,申家怎么办?整个临江又该如何自处?难道要撒手不管吗?族长半生精力经营的申家,打来的江山,难道您就忍心毁于一旦?”
“志宇说的对!少主,申家正是多事之秋,申家每份子都应共体时艰,熬过这段艰难的时日,守护住申家,守护住族长千辛万苦打下来的这片大好江山!少主,请振作起来,挑起申家的大梁!”
“振作起来吧少主!老族长年迈体弱,大病尚未痊愈,再也经不起任何的打击,请不要再做些让他伤心难过的事情好吗?”
“少主,请放弃您的执着,接受现实,好好安葬族长,让他在天之灵得以安息吧!临江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您,少主,您不是一个人,您肩上扛的是整个申家,整个临江啊!”
申家四位长老叩地稽首,言辞恳切,句句发自肺腑,字字含泪泣血!
孤冢寒,清风吊唁。
踮起脚,高高的仰起脸,想要离那惨白的幡近点,再近点……努力要看清那在哀曲中翩翩起舞的幡,消逝的究竟是不是染雪青丝,是不是翩然白衣?
他们一个个都要爷清醒,要爷面对现实,一个个斩钉截铁的说那白幡确是为七叔你而扬……不是爷畏缩逃避,只是从那堆惨白的色彩中爷无法寻觅到你的灵魂,更感受不到那含泪的眷顾,如何要爷相信冰冷的棺木已经泯灭了曾经的誓言,如何要爷坦然接受这堆白色埋葬了过往的所有?很抱歉,爷做不到。
枪口冰冷亲吻太阳穴的瞬间,恍惚中仿佛听到了许多人的惊叫声,惊吼声,尖叫声,哭喊声,太过喧杂,吵的人耳膜痛,头也痛……迷迷糊糊中将扳机叩响时,耳膜不痛了,脑袋也不痛了,痛的却是后颈……同一时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貌似忘记拉保险盖了,可这时眼前已经黑了……
再次睁眼,意识尚处于模糊中,上方玲珑小巧的风铃随风摆动,叮叮当当作响,仿佛企图要用悲伤的旋律营造虚假的快乐意境。
待意识稍微清醒,麻木的整个上半身提醒着重物所在,提目细看过去,一双放大的全黑眼珠子犹如两个毛骨悚然的黑洞,正诡异如死亡幽灵般的将爷盯视!
惊悚的尖叫在出口的那刻被舌尖及时卷了回来,因为下一刻爷就发现那诡异的黑洞源自某人怀抱里的那个憨态可掬的玩具熊。
“娘?娘!”一见人醒来,抱着玩具熊的他忙扑了上来,欢快的大叫:“娘您醒啦!太好啦,爹爹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赶忙躲过头侧过他手里那飞奔而来的玩具熊,尽量不去看那熊瘆人的黑眼珠,哄道:“既然这样,那你还不快去通知你爹去?乖,去吧,娘在这等你。”
立刻摇头跟拨浪鼓似的:“爹爹受惊了,猛灌了一大缸子茶水压惊也不见好,至今说话都带颤呢,在好之前他不会见人的……”忽然止了声,神秘兮兮望四周探了探,趴在爷耳边掩着手:“娘,我听见有人偷偷讲你坏话,说你中邪了,还说什么你被什么冤什么魂给缠住了,还说什么冤什么魂的什么不散……”
“住口,瞎听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再听到有人这么胡说八道,你就令人直接将他乱棍打出去,听见没?还有这风铃吵得娘头痛,乖,帮娘摘下来。”
闻言仰脖子瞅了瞅花花绿绿的小风铃,突然伸着胳膊对准风铃使劲一扒拉,在响的更加厉害的风铃声中板着一张一本正经的小脸:“这个我可做不了主,因为姥爷他老人家说了,有个声音吵着闹着或许娘你还会清醒点,省得太过安静了娘你又开始没边没际的胡思乱想……”
“听他瞎说,有你吵着闹着还不够热闹,还非得弄个破风铃折磨我?”
“不,姥爷他只让元宝呆在这个房间里一个时辰,过了一个时辰后元宝就必须要离开,这屋子就剩下娘亲一个人了……”兀自低头扒拉半会指头,叹口气:“好像只剩下一小半会的功夫了……不过也算好啦,幸好娘亲及时醒过来了,否则您还真来不及见元宝一面呢!”
“才跟你姥爷相认,你那爹就要带你离开,他还有没有良心?果真不愧是与蛇打交道的,冷肠冷肝,冷血……”
“什么、什么呀!”元宝急的大呼:“才不是呢!不是!爹爹才没急着带元宝离开,爹爹体谅姥爷这么大岁数了,撑起这个家很辛苦很不容易,还特意嘱咐过元宝要好好陪陪姥爷呢!爹爹才不是冷肠冷肝呢!”
“哼,谁信?你刚刚还不是说你要离开吗?”
“那是因为姥爷说要给七叔公下……”忽然猛地双手捂嘴捂得紧紧的,一双乌溜溜的眼珠紧张不安的左转又闪,躲避着他娘似笑非笑,在他看来渗着寒冷冰渣的目光。
“下什么?乖,接着说完,你不说清楚娘怎么相信你是不是?”
使劲的摇着头,捂着嘴慢慢挪腾着下了床,也顾不上带上他最爱的笨笨熊,光着脚丫子唯恐鬼魂后面追似的撒丫子冲着门口直奔--
清风不识人间愁,铃声轻荡,骚动人心悲伤的弦。
下葬,下葬是吗?
下吧,下去吧,爱怎么下就怎么下,谁惜管?
左手腕一寸寸抬高至眼前,旋转着手腕从各个角度研究着这突然出现的珍稀物件,研究着它的色泽,质地,雕刻,花纹……还有长度。
会心一笑。
好,真好。
是同仇敌忾了吧?哦不,应该叫沆瀣一气,或者蛇鼠一窝?亦或本来就是一丘之貉?
……
头七过后,申家主厅,素以素服的丫鬟们端着盘碟鱼贯而入,鱼贯而出。
申家上下济济一堂,申家位高权重的几个人物围坐一桌,居正中央,其他十几桌则是男人和女眷分开共席,围绕着主桌向外扩散而列,坐不下的则在偏室也有招待。
主桌一方,除去申姓家人外,另有他姓人氏,如一路特意而来吊唁的草原霸主司寇殇,以及财力雄厚乃至富甲一方的莫家人氏,莫子谦。
“大长老,你家少主今日会到场吧?”莫子谦焦急如焚,申家老族长下了死令不准任何人前去探望,那人所在的小屋周围戒备森严,别说里面的人别想逃出,就是外面的一只苍蝇都休想要飞进去。
这些日子,只要他一想到那刻那纤细素手毫无顾忌按下扳机,想到那刻那双莹润眸子含着淡漠的笑毫无留恋的闭上,他就浑身发憷,忍不住拔腿狂奔向小屋,就算无法成功突破那些千奇百怪的机关,就算无法摆脱那些暗卫的纠缠,只要见到机关依在,暗卫仍存,他狂乱激荡的心就会慢慢平复下来。因为他深信一点,只要他们还在,她,就还在。
只要她在,就够了。
被问话的申其志微皱了眉,略为难道:“这……恐怕还得看老族长的意思吧。你也知道,少主的事情不是我们能打听的。”
闻言莫子谦愈发的焦灼不安,却仍有风度拱拱手:“是在下唐突了,为难了大长老。”
申其志回礼作答:“哪里,没能帮到莫当家人实属过意不去。”
莫子谦还想再问些什么,尚未来得及开口,就被左侧的司寇殇拿胳膊肘拐了拐。
不耐的撇过脸:“什么事?”持扇柄用力弹弹刚刚被碰过的地方。
司寇殇眉棱一掀,妖娆的眼线挑起不豫的弧度:“哟,本汗倒是忘了,能耐大的人物这脾气也跟着涨,了解,了解,那本汗能否恳求你这个大人物大英雄,能不能纡尊降贵一下,忙里偷闲下,倒腾出些你宝贵的时间给本汗这个微末小人物?”
攥着折扇的手青筋直冒,敲击扶手的扇柄也凌厉如刀,“私人恩怨私下解决,今日是申家的大事,你若要找茬,最好不要选择在这样的场合,人家的地界。”
一手撑额,懒散的歪着脑袋斜眼瞧着,手指慵懒的朝着莫子谦勾勾:“靠过来一些,本汗要跟你说的正是关乎申家的大事……”
语音未落,同桌的申家人同时望了过来,各个肌肉紧绷目露戒备之色。
“司寇殇!”折扇重重击在桌沿上,桌上杯蝶震响的同时莫子谦似不经心的朝四周一扫,那些带着目的性的研究目光只好不甘不愿的收了回去,可各个都高高竖起耳朵细听每个环节。
揉着耳朵直皱眉:“那么大声干什么,瞧瞧,惊扰了人家你好意思?行了,我就是想问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水’?”
莫子谦闻言更是皱眉:“什么莫名其妙的,放什么水?”
细眸一凛,司寇殇吐出的话微微带寒:“姓莫的,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在给我装糊涂吗?”
“简直莫名其妙!”
“你……”
“族长来啦!!”席中不知谁大呼一声,听得正起劲的一干人等一个激灵,即刻起身立好,冲着门口处出现的阴影恭谨弯下腰:“族长!”
莫司二人闻声忙望去,同一时间猝然起身!
“姥爷,您让子熏叔叔放下我吧,这么多人看着,元宝还让人抱着,多难为情啊……”在子熏怀里元宝扭捏着,小声咕哝着,双手捂着脸一副害羞宝宝模样。
老申头捋着胡须不以为意:“宝宝啊,你不用难为情,你可是我们申家千亩地里的唯一一棵独苗,别说抱着,就是擎着你上天都没问题,你们说可是?”
申家众人异口同声:“是!”
环顾众人,老申头两手向下压压:“都坐下吧,坐下。昨日是我的老幺、你们前任族长,魂归来兮日。回来看过了想看的人,叨唠过了想嘱咐的话,吃过了家里人为他准备的最后一顿饭,回自己的屋里收拾收拾自个的东西,在托梦给亲近的人诉说未了之愿,这趟归家之旅也就算完事了……”连连唉声叹气,别过脸抬袖连试眼角,感到背后有只小手安慰的拍着,摸摸元宝的脑袋道了声好孩子,微侧了脸对左侧后的人道:“天儿,扶我过去。”
一直落后半步隐没在人身后的人这才空灵的缓缓自人后移动,清颜如雪,素以素服,白绫束额,轻盈飘逸却又透着无声的忧郁哀婉。
雪色广袖下的素手慢慢挽上了自家父亲的臂弯,螓首无声低垂,移动莲步轻盈,缓带素衫,在父亲的指令下不声不响的朝着主桌主位而去。
老眸不动声色的将那两人激动的神色扫入眼底,佯作未知,继续道:“奈何桥上前尘忆,孟婆汤前诸事空。魂归完了,他也该拾掇拾掇上路投胎了,开始一段新的人生。老幺他是个好人,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好人终有好报,下辈子就算不是投胎皇亲国戚,也至少衣食不愁,富贵满身,你们说是吧?”
“是!”
“坐下,快都坐下,今天是老幺的好日子,咱们都要收敛悲伤,谁都不许哭不许落泪,咱要快快乐乐的为他庆祝,要他安心上路,好好投胎做人!”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