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送的?”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子熏从外拿来的劳什子软玉膏,拈了些透明的软膏于指尖,对着光线捻了捻,继而送到鼻间嗅了嗅,懒懒的耸鼻:“不知会不会有毒呢……”
疏懒的抬头,眸光挑着那貌似一副无语模样的子熏,将染了膏药的指尖在他的眼前晃了晃:“子熏,为了你主子的人身安全,委屈你当下小白鼠了。”话说着,子熏那张僵尸脸就爬上了一只作恶的手,刹那功夫,那本是干净的小脸就如涂了乳液似的,晶莹闪亮,美丽动人。
“主子!”恼怒的瞪了眼,杵在申府门口的那尊活菩萨还等着他主子去打发呢,他主子倒好,跟个没事人似的还有闲心情调侃他!
“好了好了,不气了不气了,爷认错还不成?”缩回椅背上重新倚好,在膝上盖上薄毯慵懒的眯眼:“乖子熏,快去拿三根香外加一堆冥镪过来。”
子熏一僵。
“别磨蹭,爷吩咐你照做就是。”
“是。”
半刻钟后,申府门口。
负手在那两座怒发冲冠的石狮子间踱着步,莫子谦时不时的抬眼看向纹丝不动的紧闭大门,一颗心七上八下,恍如被置于沸水中煎熬着……
--吱嘎--
在大门开启的那刹,他的心也随之猛烈向上一提,迫不及待的迎了上去。见到出来的人是子熏,虽说是意料之中但心里也难免划过一丝失望,可失望归失望,能有个人出来回话也总比没有强:“你家主子她怎么说?”
子熏并未急着答话,只是微垂着目光,看着手里提着的东西。
顺着子熏的目光,他的眸光缓缓下移,待看清熏手里所持物时,瞳孔疾速一缩!
“主子说了,很抱歉,你要找的人已死。有事请烧香烧纸,没事请误打扰。”语罢,不由分手的将那插着三根冥香的软玉膏以及一堆冥镪丢给了莫子谦。
如冠玉的面庞风云变幻,鼻翼翕张喘息不止,死盯着那冥香冥镪半晌,闭着眼用力喘了数下后,睁开眼猛狠的将子熏一把推开,刮着怒风狂肆的闯进了申府……
--咣当--
门残废了……暗为那寿终正寝的新门祷告了声,恍若未闻那愈行愈近的脚步声,依旧阖目做着不是白日梦的白日梦。
脚步声戛然而止于爷的跟前。
巨大的黑影从头到脚罩了下来,伴随着还有熟悉的浓烈男性气息。
敌不动,我不动。
既然他选择沉默,那索性大伙一块沉默到底好了。
半柱香的时间悄然滑过,面前的男人除了深深浅浅的鼻息声再无其他的言语更甭提动作,在爷以为他会一直沉默至爷开口撵人时,一阵细微的衣袂窸窣声浅浅的传入耳中。
搭在一旁案几上的手腕被温热的指腹触及的那刹,爷终于无法再做没事人沉默下去。
“国舅爷大驾光临寒舍,小的有失远迎,还望国舅爷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小的这般低贱的人一般见识。”
狭眸微眯,隐隐有怒云掠过。下颌的线条绷了又松,唇动了动,终究是紧抿着一言未发。蹲着身子脸微侧错开那含着嘲讽的目光,指腹循着手腕断裂处,细细摩挲,先前紧拢的眉头有了松动的痕迹,可头顶上方传来那不轻不重的话再次令他阴郁了眉宇。
“国舅爷,若是您检查出小的手腕复原的又有了能威胁您权利梦的迹象,不用劳烦您贵手,只需告知小的一声,小的会自行了断这不识趣的贱手。”
眉宇间的浓郁浓的像清明时雨。
别过脸怒喘着,强压抑着眸底的愠色,呼着气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从袖口掏出一盒新的软玉膏,掰开盖子,登时一股淡淡的药香弥散开来……
叹为观止的溢出惊讶声:“国舅爷,您这不是折小的寿吗?要小的死您一句话就成了,何必这般委屈自己,白白糟蹋您的贵手……”
“够了!”在腕上抹药的手无意识的狠厉一缩,伴随的一声骨骼错位声令他恍然惊醒般惊乱甩开,又惊又痛又惶然无措的看着那痉挛的手腕。
“小鼠崽痛不痛……我,我……”不等他语无伦次的说完,大步进来的子熏阴着脸一把将他推开,小心的从梨木椅上将爷抱起。
“子熏……”嘤咛的啜泣着,埋首在他的胸前抽噎:“爷残了……”
“不会的主子!”眼神坚定,子熏略过莫子谦身旁,抱紧爷大步流星的朝外走去。“相信我主子,属下断不会让主子有事!”
“子熏……”
“放下她!”怒火飙炽,衣袍凌旋,身形瞬间挡在了子熏身前,一双喷火的桃花眸凌厉的看向那双环住爷的有力臂膀,杀意浓浓。
抵在眉心处的扇骨凛冽寒慑,成功的将子熏前行的步子给阻了住。
猫腻似的在子熏的身上蹭了蹭眼泪和鼻涕,满意的感觉他僵了身子,继而将脑袋缩在他怀里,闷声闷气道:“子熏,不要惹怒国舅爷大人。人家有权有势,而申家今非往昔,如今落魄了,惹不起这种大人物,咱还是躲着走比较好。”
“是,主子。”及配合的应了声,退后几步躲开扇骨的逼迫,转了个方向绕过他再次往外大步走去。
嫉妒的火焰熊熊燃烧,几乎将他整个人焚烧殆尽!
那般的猫腻动作是对着另一副温暖的躯膛,那般的依赖是对着另一个男人,而那般生疏冷淡外加暗讽不断的态度却是对着他,对着他这曾和她有过肌肤之亲的男人!
至始至终,她甚至连个眼神都吝啬的懒得给!
这怎能令他不气,不恼,不妒,不怒!
可恼过怒过,心尖萦绕最多还是丝丝缕缕挥之不去的空虚与失落。
“小鼠崽!”这次他没有追上去,亦没有转身,只是冷冷的立在原地,握紧了双拳:“我问你一句,你究竟将我莫子谦当成了你什么人!”
子熏停了步,目光扫过他怀里未曾抬头的主子。
静默是此刻唯一的言语。
时间停滞了三秒,莫子谦屏住呼气,连心跳也似乎随之歇停了三秒……
“国舅爷啊!”
国舅爷啊……理所当然的回答令他几欲踉跄。
血液冷凝的滋味不是那么好受,心尖扎刺的感觉更令他禁不住的痉挛。
捏起的指骨泛青,脊背僵直着强撑着最后的一丝尊严,背着光线的脸庞苍白的诡异:“小鼠崽,我最后问你一句,在你心里,我是不是一直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国舅爷权势滔天,小的怎敢……”
“你只用回答是或不是!”
似有似无的叹声从背后传来,与门外偶尔路过的风声一道,汇成了这个世上最难懂的语言,不重也不轻,却那般重重敲击着莫子谦开始颤栗的心。
靠在子熏胸膛上,爷的声音依旧闷闷的:“其实有些事国舅爷你心里明白就是,何必非得寻刺激,逼得让小的挑破那张薄纸……”
一阵凌厉的寒风扫过,下一刻,冰凉的扇骨冷冽的抵上了爷的脑袋。
莫子谦几欲控制不住手下的力道,俊颜带着冷怒的疯狂,狠眯着眸子看着那个在别人怀里的人。
“如果有可能,我真恨不得能将你给剁烂了,吞吃入腹!”
紧握着那冒犯他主子的扇骨,子熏冷道:“拿开!”
阴冷的瞄了眼那握住扇骨的遒劲大手,莫子谦手劲一狠,子熏的脸色登时煞白,血色顺着扇骨和阻挡的大手结合处缓缓蔓延,染红了雪白的折扇。
依旧不依不饶的握住扇骨阻止莫子谦伤害他主子,子熏瞪着面前裹着狂怒的男人,半步不退缩。
不去理会子熏那愤怒的视线,他森冷的望着那似乎不屑再言语的人:“不是说我权势滔天是不?好!小鼠崽,我会让你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权势滔天!”阴狠的丢下这句话,收起折扇,挟裹着冷怒的气息竟头也不回地的迈出大门……
“主子,你为何故意激怒他?”
“故意?有吗?爷是那般喜欢挑事的人吗?”
无语的望着他那无辜模样的主子,白白眼:“当属下没问。”手移向爷的手腕推拿着:“主子忍着点。”
“子熏你要悠着点。”
“知道了。”
……
“想什么呢?笑的这么诡异?”
一旁玉娘八卦的声音拉回了爷遥远的思绪,定了定神,婉转着放诞的目光在她玲珑的身段上一扫,挑眉:“想玉娘了。”
帕子一刷,暗香袭来:“没个正经!”
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怒瞋了她一眼,转而塞起了案几上的干果,别过脸不去理会她。
这动不动就以毒气来杀人,换谁也受不住啊!
可这玉娘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厚,即便是爷明显摆出一副不爱搭理她的模样,她亦能腆着脸来凑近乎,硬是要跟爷唠嗑。
“诶,我说,其实你嫁了也没什么不好啊!你想想,你是个女人家,怎得嫁人生子不是?说句不中听的话,申家大业即便是要你扛,也不能扛一辈子是不?毕竟,你总不能这般不男不女的过活一辈子吧?人生漫漫,难道你想夜夜孤枕寒衾,累了痛了却没有个可以倚靠的肩膀,直至老迈的时候还是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女人,终究还是需要有个男人的。爷,依我看,眼下就是个机会,错过了这家没了这店了!你看看,这莫家大公子,先不说他那赫赫的家世,就那玉树临风的俊模样,多少春闺少女肖想的梦中情人呵!再加上他如今的财势,权势,啧啧,那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嗬!爷,我说人啊不能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看这浩浩荡荡的聘礼,看一眼便知他对你是多么的上心……诶,爷,你别走啊,玉娘还没说完呢这……”
“既然这男人这般好,索性留给你好了,不用感谢爷。”唉,这么聒噪的女人,看来爷以后真的有了受的……
帝都的大街小巷。
“喂,听说了吗?”
“什么?”
“今个啊,国舅爷去申府提亲去了!”
“什么?申府?说说,快讲讲,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啊是啊,快说说,究竟是申府那个长老家的闺女这么有福气,竟能被堂堂国舅爷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