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扑中文)青衿是决然没想过,这谣言和失窃事情里头还有江东在掺和。她一直觉得公子跟江东之间有一种难言的默契在,类似井水不犯河水。但是现在……青衿觉得之后的事情可能有点棘手。说不好她家公子会倾城为红颜,带着所有弟兄去投江东,也说不好她家公子家乡情重,就此跟江东结了梁子,死磕到底了。
青衿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手下不停。待全部弄好,又急匆匆舀了绷带,给蔡威裹了伤口,交代一些注意事项,才迟疑地开口问道:“公子,对江东,您打算怎么办?”
蔡威没说话。合着眸,姣好的面相上,血色不显,额带薄汗,看着倒有一份难得的安静和脆弱。
青衿一见他这表现也知道他现在不想多说。只好轻手轻脚收拾东西,打算走人。
等她都收拾好,拉开门迈出一步时,她以为已经睡了的蔡威又忽然开口:“这伤口什么时候能长好?”
青衿眉头皱起,扭头看看四周环境声音微沉:“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情形,要完全长合,恐怕得有两个月。”
蔡威眉梢抖抖,低着头轻笑了两声。在青衿对被他笑的莫名其妙的时候,对青衿问了句:“你来时的用的那些商船还在吧?”
“都在呢。阿图让人给拴在了船舷上,跟着战船一道往东。”
蔡威迷糊糊地回了句:“……那就好。”然后撑着精神对青衿摆了摆手。青衿会意,扭头轻轻给蔡威带上来房门。
等她一出来,魏延几个立刻围了上来:“怎么样?”
青衿擦了把汗:“还好。公子身子骨硬朗,应该撑得过去。不过……黄祖这一箭,到底上了筋骨,虽然不深,可半年内想要挽弓搭箭也是不可能的了。”
陆逊闻言皱了眉:“仲俨知道吗?”
“虽没有明确告诉他,但以公子的明透,他应该已经知道了。”
魏延轻轻叹了口气,抬头安抚众人:“只是半年养伤,不妨事,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夏口这一关,你们说……周公瑾能让咱们顺利过去吗?”
青衿不说话,萧图也沉默。
只有文进蹙着眉,似乎并没听进魏延的话。他这会儿正望着荆州襄阳方向,依稀又想起了那个哗变流血夜。
文进记得那时他们夺了战船,甩开刘备,顺水而东。身后是浓烟滚滚,火光冲天的襄阳城,身前是宽阔黑沉,一眼望不到头的长江水。蔡威那会儿伫立在船头,面无表情地望着燃起的浓烟,眸光闪烁。
文进想他或许应该说些什么来表达一下自己的迫不得已和于心不忍。结果蔡威沉默良久后却吐出一段让他诧异非常的话:“没有一个州郡能像荆州这样,保持了二十余年的太平。百姓安定,士子归心。这里山山水水,草木鸟兽,砖瓦屋棂都透着祥和安逸。刘景升,守成也好,怯懦也罢,他好歹对得起荆州上下百姓。”
“你瞧今天,他保了荆州二十余年的太平梦,却让蔡威一夕打碎!这把火烧起的,不止有民居,不止有官衙,还有荆州几个官衙内的藏书楼。”
“累世竹简付之一炬,百年文华化作焦土。蔡某十几年杀人如麻,满手染血。却都不及此一役罪孽深重。”
“百年后,史书不会记着张允和蔡威的私怨,亦不会各自不能言出的苦衷。他们只会记:建安八年,荆州叛将蔡威,焚襄阳城!”
文进觉得那时的他还是困惑的,他看不透,还是看不透!要说他的主子,真的算是心狠手辣,心思缜密。他能在萧图问他张允尸身如何处置时,眼睛不眨地说出:“既然人都死了,那就别在冒出为他报仇的人了。斩草除根吧。”他能在下令攻击宿卫营时说:“别把人都杀了。整重伤最好。没有战力,又能互相拖累他们自己人。”他还能在哗变一开始,就亲自带人闯了两个公子的府邸,仰着张漂亮脸庞把剑架在刘琦脖子上,极端无耻地说:“我手不稳当,胆子也小。你要是想喊,悠着点,别吓到我,把剑划错地方就不好看了。”
可是这个主子偏偏又会办出佯败刘备的事,偏偏还能办出遇箭不躲,直直让黄忠伤了的事。文进想来想去,觉得自己脑子还是太转不过弯,跟不上蔡威的思维和行事方式。对夏口周瑜,文进已经没心思思考了:周瑜面都没露,就让他们家公子狠栽了一个跟头!不光义结金兰的兄长成了江东的下属,连他自己都得被逼着离开荆州。而且离开时候还得逼不得已把荆州祸祸一阵,这可正好趁了周瑜的心!但他公子却不那么好过:对着江东跟荆州的战事,一头是恩重如山的旧日上封,一头是意气相投的结拜大哥。你让他帮谁?让他助谁?卡在中间,两头为难!这就是蔡威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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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进这里琢磨来琢磨去没有琢磨出如何破局的点子,那头魏延倒是拉着陆逊嘀嘀咕咕商量开了。文进也没凑过去细问他们商量了个啥点子,而是揪着萧图:“黄府君那边是怎么回事?公子有说怎么办吗?”
萧图眨眨眼:“公子之前在襄樊没有失守的时候跟黄府君去过信,要他放弃襄樊,离开荆州,带人北上投曹操去。可是黄府君没听。”
文进恍然:哦,这么说,其实他家公子还不是全然无为的。只是他劝言没被黄祖听进去,襄樊一失守,甘宁就降了。估计黄府君还没等琢磨透他家公子的信跟甘宁降江东的关系呢,过甘宁和他两人就已经成了敌对阵营了。再加上黄祖那老头儿,脾气又倔又硬,暴躁非常,你跟委婉好听的说避祸的事,他都未必听进去。要是直接告诉他:“甘宁跟你不对付,又对你手下情况了解甚深,他在江东阵营跟你打仗,吃亏的肯定是你”,这话一出口,旁的不用想,估计黄祖大耳光二话不说就扇过来。
萧图看自己说完,文进没反应,摸摸鼻子问文进:“你想到啥主意没?”
文进一挑眉:“公子早就有打算了。你到时候看着就好。”
萧图瘪着嘴,瞧瞧陆逊,又看看文进,发现几个人都没有告诉他的**,不由满脸沮丧,垂头丧气地退到一边去了。
可没几天,萧图就发现事情不对劲了,因为蔡威人不见了!
他开始几坛没见着人,还以为蔡威在屋子养伤,可是有一回他去蔡威房里请示事情,门一推,傻了:里头坐着的是陆逊!蔡威别说人,就是影子都没有!
萧图瞬时出了一身白毛汗:一个伤员,莫名其妙从战船上消失了!而且还是在他眼皮底下不见了的!萧图立刻不淡定了,他急慌慌跑去陆逊跟前:“怎么是你呀?公子爷人呢?”
陆逊挑着眉,满脸揶揄笑意,非常从容地回答他:“这几天都是我呀。怎么?在外头听不出来?
萧图都要内伤吐血了:“那……那……公子呢?”
陆逊眼睛一眯,不知道想起什么肃了脸色指着东边说:“已经走了!早几天之前就走了。林艺带着二十几个人跟着一道走的。”
“不可能!”萧图摆着手,整张脸都要纠结到一处了,“我们战船一艘都没少!他们难道是跳江游走的吗?”
陆逊不跟他争,只是笑模笑样地说:“阿图,我觉得……仲俨回来,肯定会罚你!你这情报掌握不到家呀!连自家战船上有几条商船都心里没底?”
萧图脸色一变,额角跟着出了一层白毛汗:他说这几天怎么没见青衿在晃悠呢!开始时,魏延还蒙他,说青衿这几天忙着个蔡威治伤,累了可能就直接歇了。他还没当回事,反正饭菜是送到她房里去的,真有什么,她也会开口要求的。
现在想来根本不是这么回事,青衿可能压根儿就不在船上!
陆逊瞧着神色变幻的萧图,默了一会觉得大约逗趣够了,就站起身跟萧图说:“明天到夏口!穿我将令,把中军战船的主帆降下,换成黑色主帆!”
萧图傻眼:黑帆?主桅杆挂黑帆,那是只有这艘船的船长死了才这么办的!蔡威又没死,这么干,也忒不吉利了!
“那个……伯言啊,这是不是有些……”
“萧图,你要违令?”陆逊眼睛一眯,收了嬉笑,表情肃穆地看着萧图。
“属下不敢!”萧图头一低,拱手对陆逊应了声诺,然后话也不问,拉门就走。
两日后船到夏口。
不出所料,夏口渡头江东战船一溜排开,横锁长江。中军主舰,铁钩银划的“周”字大旗赫然在上,魏延看着前方拦道的一排战船,面色肃然地问陆逊:“这架势……伯言有几分把握?”
陆逊正望着前头的中军船兀自沉思,听到魏延这话后低头苦笑了下:“仲俨这差事交代的……他还当真是看得起陆某啊!”
“若事由不济,我会带人强行渡江。”魏延面色不变陈述道,“只是这样一来,就算能破了前头这道防线,你也可能会……”
陆逊温雅地笑了笑:“依势而为即可。我那里无妨。再说,周公瑾原本就不是为了跟咱们开战才锁的江面。仲俨一叛出荆州,能投奔的无外乎邺城曹操和江东孙权。周公瑾此举多半还是要拦截仲俨,软硬兼施,让他跟兴霸一样归顺江东,顺势收编咱们带出的荆州水师。”
“江东攻江夏,所统兵马多为陆上步兵。水师吗?前头这些可能就是整个江夏战局参战的所有江东水师了。在江上跟咱们硬碰硬?他也未必能占多少优势。所以,文长但看事情有异,可直接出兵水战,不必顾忌重重。”
魏延没说话,看着陆逊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陆逊笑着眨眨眼,然后猛地一转身,对亲兵命令:“泊船。放舟。”
江东主舰上负责瞭望的卫兵在看到远远一串的战船接近时,眉目已经展开:都督交代的果然是对的,这蔡仲俨还当真是往东走夏口了!但再仔细一瞧,卫兵傻眼了:黑帆?怎么会是黑帆呢?难道蔡仲俨死了?不对呀?我们只听说他中箭受伤,没听说他不治身亡呀!不成,这里头得有猫腻,要赶紧回报大都督。
瞭望卫兵蹭蹭蹭从瞭望塔上爬下来,急匆匆往中军帐里赶。赶到地儿,行礼后把事情详详细细一说,正想着大都督怎么着也得给点惊讶反应呢。结果他们家上司连眉头都没抬,依旧神态从容,不紧不慢地打着棋谱。小卫兵很感慨:到底是大都督啊!瞧这涵养,绝对泰山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典范!
周瑜厅里汇报以后,只给了四个字批示:“再探再报。”
卫兵不敢怠慢,赶紧又出门瞧情况去。
不大一会儿,他又折了回来,跟周瑜说:“从他们中军战船上下来一搜小舟。正向着我军所在驶进。”
“可看清舟上何人?”
“想不太远看不甚清楚。依舟形大小来看,当不会超过三十人!”
周瑜手下棋谱顿了顿,转过身吩咐:“无需阻拦,让他们过来。”
卫兵得令后老实巴交地退下去,约莫半个时辰后,带着一身月白色便装的陆逊进了周瑜的中军大帐。
结果他领着人刚一进来,卫兵就愣怔了。扭头瞧瞧周瑜:嗯,他家都督生了一副好样貌。面如白玉,目似点漆。咋一瞧是个和气温润的读书人。偏偏生了一双斜飞入鬓的剑眉,不言不语就能透出刀锋般的锐利果决。
再转脸看看身边的陆逊:这年轻人也生了一副好皮相。也是一副如玉面容,眉目疏朗,气度俨然。温和里带着英气,儒雅中添着刚劲。倒和他家都督看着有五分相似。
小卫兵有低着头在陆逊和周瑜之间偷偷扫了扫,然后胆大妄为地琢磨着:这俩人会不会有啥亲戚里道的关系?
可还没等他琢磨出来呢,他就听周瑜开口说了句:“下去吧!”他就只好又老实巴交地退出去。
等他走远,陆逊才收回打量周瑜的目光,对着周瑜拱手:“在下林艺,久仰周都督大名。今日缘到此间,特来拜会。”得,这孩子连真名都没报备。
周瑜低头笑了笑,像是完全不在乎陆逊姓甚名谁一般,直接单刀直入问:“蔡仲俨现在何处?”
陆逊手指指魏延他们中军船所在方向,神色哀恸:“公子过长沙时为黄忠箭矢所伤。加之身处江山,伤口复发,已经……”
周瑜眼中眸光一闪,没说话。指指一旁的坐席示意给陆逊:“林将军请。”
陆逊谦逊着连道不敢,待看出周瑜坚持后,才一副为难模样的坐在下首。
周瑜赞赏地点点头,自己坐回座位后目光锋利如刀地看着陆逊。
陆逊低着头,脊背挺直,双目微垂,看上去一副恭敬本分又不失体面气度。只是他藏在袖子里的手却依然微微握拳:周公瑾此人,不可小觑!他后头的话还没讲出来,这种目光之下,他就已经觉得自己快装不下去了。
周瑜舀眼神刷刷了陆逊好一会儿,才轻笑一声,指指陆逊面前案上的茶盏,又端起手边的茶盏冲陆逊示意:“将军可习惯品茶?”
陆逊“诚惶诚恐”地执起茶碗,“咕咚”“咕咚”往喉咙里狠灌了两大口,忽然像反应过来什么一样,无措地看向周瑜,略带腼腆尴尬地说:“林艺粗陋之人,让都督见笑了。”
周瑜笑了笑,轻轻吹了吹碗中茶叶,似漫不经心般说道:“陆将军都能算是粗陋,瑜实在想不出江夏还有哪个算得上文雅了。”
陆逊执杯的手一僵,再抬头时是一脸困惑无辜:“周都督怕是认错人了,在下林艺。”
周瑜淡淡笑了笑也不跟他辩解:“蔡仲俨已经不在船上了吧?”
陆逊眼角一挑,脑中神思电转。片刻后周瑜就听陆逊一反之前诚惶态度,以非常坦率地口气说:“确实不在船上了。”
周瑜微微一愣:猜到是一回事。得到证实是另一回事。打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