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尼越走越高,终于进了一座尼姑庵,肖东山被扛在肩上,也看不清庵名。年老的穿过佛堂,往后到院里把肖东山往地上一扔,连道:“好臭好臭!”又有几个尼姑跟过来围观,七嘴八舌的议论:“师父,你把这个叫花子扛回来干嘛?”“咦!这叫花子背上插着把刀呢!”“师父这会要做好事?”“师父!这叫花子快死了耶!快点救他啊。”
年老的歇了口气,问肖东山:“说,你这手链是哪里偷来的?手链的主人在哪?”
肖东山老老实实的道:“师太,这手链可不是偷的,是另一个老和尚的,托我带给她妹妹呢。”那年老的一听,急道:“那老和尚在哪?那老和尚法号什么?你是什么人?怎么被插了一刀?”众弟子见师父连珠炮的发问,七嘴八舌道:“师父,这人疼得说不出话呢!”“师父,你一个一个问好不好!”“师父别急啊,又发什么急。”
肖东山忍疼道:“圆怀师父已经圆寂了,害他的人,已报了仇……这佛珠手链是他遗言要我带给她妹妹的……”他疼痛难忍,不住咬牙切齿。那年老的道:“我就是她妹妹慧心,快快快,帮忙抬到庵外!”过来两个比丘尼,抬脚的抬脚的,抬背的抬背,把他往后抬。肖东山听她说得奇怪,心中不解:“怎么要抬出庵外?这是要把我丢出去?”
慧心师太在前面走,她打开后院门,出了后院,穿过一条幽径,另有一个隐秘的院子。进了秘院,只见正对着一面峭壁,全是岩石,院内左右两侧各有一间厢房,极精致。慧心推开一间,二尼把肖东山放在一张象牙床上。原来所谓的“庵外”,是这里。
慧心道:“明林,快去烧热水。”一尼答道:“有呢,不用烧。”慧心道:“还不打来!”肖东山道:“别!要冷水,越冷越好。”慧心道:“听到没有,还站着,各打一盆来。”二尼吐吐舌头,出去了,边走边道:“没见过师父这般凶呢!”
不一会打了两盆水来,慧心师太用热水帮肖东山搽了脸,来搽手,拿起肖东山的手,柔声道:“我刚才就发现你的手断了,怎么弄的?”肖东山道:“射我飞刀的人对我用了恶刑……我本江西分宜县富家子弟,受圆怀师父遗命,给你带个信并把手链交给你,路上遇了恶人,被废了手,不得已做了乞丐。”慧心道:“放心,到了我这里,谁也伤不了你……”
肖东山道:“用冷水敷在四周,帮我拔了刀。”慧心依言解了肖东山外衣,用冷水敷了飞刀刀柄四周,一抬手把刀拔了出来,血哗哗的流,慧心急忙用布紧紧包扎了。肖东山松了咬枕脚的口,道:“拿笔纸来,我开了药方,帮我抓药来!”慧心道:“你还会开药方啊,好好,快去拿纸笔来!”有弟子道:“师父今日好支使人呢!”口中说着,取来纸笔,肖东山开了药方,一尼拿着下山抓药去了。
如此肖东山在尼姑庵里养伤,慧心是个上了年纪的,也不顾男女之嫌,给他缝制了内衣外袍,亲自给他换了,每日里又来给肖东山喂食,肖东山才知道她是个口恶心善的。过了两日,肖东山精神稍好,慧心才让他细细讲事情缘由。肖东山从圆怀和尚如何把书典在肖家说起,把自己替他出头的几番周折详说了,把金沙帮覆灭之事及与杨洋相关之事一语带过,讲到徐均平作恶,又略多说几句,庵内其他几个比丘尼也来围听,肖东山讲完后,慧心对其他几个比丘尼道:“你们又忘了规矩了?说了这院子不许进的,服侍肖施主的事都由我来,你们几个再不许踏入这个院子半步。”
养了十多日,肖东山已能起床,他哪在房里呆得住?终日在院中闲走。只见庭院不大,却极雅致,花草种植的极有讲究,且是些名贵花草。到对面的房外一瞄,见里面和自己休息的那一间一样,房间里摆置相似。肖东山暗想:“这尼姑庵外面和一般尼姑庵一样,没什么异常,里面这个院子却有点过于华贵了,一个尼姑庵,哪来的钱办这样一个院子?”再看对面岩壁,也不知道有多高,壁上伸出几颗参天大树,像大伞一样遮住了,不知道顶上是什么。又寻思:“慧心这样一个老尼,好像也是练了功夫的样子,不然怎么把我一个这般状实的人扛着就走?”于是他暗暗留心。
这晚,月明星稀,肖东山正在运气练功,只听房上脚步轻微响,一来肖东山正在运功,二来肖东山心中早有暗暗留意,不然还真听不到这么细微的声响,肖东山心中暗道:“来了!”灭了烛火,起身偷偷一瞄,只见一个极高大壮实的人影跳进院来,直往岩壁走去。肖东山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暗道:“这是什么怪物,怎地如此壮硕?”等那人再走近几步,借着月光一看,原来是一个大个子背了一只鹿!因鹿角好辨识,故能确认不是别的动物。这人背着鹿直走到岩壁旁,把一块半人高的巨石只一提,放到一边,伸手往石岩壁上抓住什么一拉,只听轰一声,竟拉开一个极厚的石门,这人背着鹿进去,又是轰一声关了石门。肖东山心惊不已,暗想:“真神人!这么大一块巨石,这么厚的石门,没有千斤之力,哪里弄得动!”
一夜睡不实,第二天早上问慧心:“昨晚我听外面轰的响了两声,不会是什么东西倒塌了吧?”慧心笑道:“哪有什么倒塌,多半是隔壁的又走近路了。你不必惊疑,这是个知书达礼的,住这里很多年了。”肖东山道:“原来如此。”
午后走到岩壁边一看,果然有一道石门,不细看哪里知道!上面有一个用刀凿的刚好放手的凹槽。再看那块巨石,虽不宽厚,却高至小腹,即便没有千斤,少说也有七八百斤!想着昨夜那人随手一提,如提三五十斤重物一样,不禁愕然。
到了晚上,这人又来,这次还是背着一只大动物,肖东山这次没有灭灯,那人走过早看见了,走到石壁旁,想了想又往回走,走到肖东山房门前,说道:“尊客!我走了近路,打搅你了!”
肖东山听了,又吃一惊!何故?因这人竟是女声!打开房门一看,果然是一个高大的女人,约摸三十多岁,相貌端正,背后背着一只花豹,足有四尺多长,脑袋已被打开了花,血还在流,看来刚打死不久。肖东山连道:“无妨!无妨!大姐好大力气!”这女子把花豹放在一边,深深道了个万福,道:“听慧心师太说有贵客,我不意路过打搅了!”肖东山又道:“无妨无妨,大姐不必在意。”那女子行完礼,提了花豹要走,见花豹的血污了地面,道:“哎呀,我弄污了地面,真是过意不去。”肖东山又道:“无妨无妨。”那女子万分歉意,开了石门走了。
第二日到了吃早饭时候,左等慧心不来,右等慧心不来,肖东山暗道:“哎呀,不会是昨日什么话冒犯了老人家吧,今日无饭吃。”正要挤点寄人篱下的悲苦劲儿出来,只见轰轰响,那大力女子推开石门,提个竹篮,大踏步而来。
她走到肖东山房前,道了个万福,道:“公子早!”肖东山急忙还礼道:“大姐早,这是哪里去?”她答道:“公子伤重,奴家思量慧心师太多半只有豆腐青菜下饭,哪里能养好伤?特意给慧心师太说了,弄了两个小菜给公子开胃。只是公子有伤不能饮酒,这有一碗热汤,请公子趁热用了。”她说着,进来把碟碗往桌上摆,肖东山一看,一碟爆炒兽肝,也不知道是鹿肝还是豹肝,一条煮烂的鹿蹄,一碗热汤,一碗米饭,一双竹筷。
肖东山感激不尽,连忙道:“大姐,这……这如何担当得起!”女子道:“公子不必客气,不过就地取材,顺手而为,何足道哉!昨日听师太说起公子侠风,奴家敬仰得紧呢!”肖东山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我真受宠若惊了!”女子道:“这道鹿蹄,又名试剑草,能合金疮,请趁热用了。”
肖东山也不客气,坐下,苦于无手使筷,那女子早拿起筷子,夹起兽肝,往肖东山嘴里送,道:“这是昨夜打的花豹,公子试试口味。”肖东山见她喂食,有些扭捏,那女子道:“公子重伤之人,理应有人服侍,不必拘谨。”肖东山吃了一口,又脆又香,大声叫好。那女子喜道:“公子喜欢吃,我常弄来就是。”肖东山道:“那也太叨扰了!”又吃了鹿蹄,喝了热汤,味道极美,肖东山说不出的受用,他吃了多日素,今日才得尝荤腥,不一会吃得干干净净。
女子道:“佛门禁地,本不该沾此荤腥,好在这里是别院,离佛堂已远,师太也非迂腐之人。”肖东山打量她,只见她着了一身深蓝色织锦的长裙,挽一支碧玉玲珑簪,犹如一富家妇人,并不是夜间打虎将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