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再犹豫,独孤月和君白衣二人分头布署。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当三更的梆子不知道从哪道巷子里远远传来的时候,几道黑影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聚福楼。
夜空,挂着一弯新月,星光寂寥。
南阳的夜,静溢非常,临上楚央大寿,这宵禁也便越发的严厉起来,基本上一入夜,路上便已经没有了什么行人。
贤王府,地处南阳城西北,淡淡的月光下亭台楼阁影影绰绰,四处灯盏映出繁华。
除去了楚国皇宫,可以说是南阳里最奢华的所在,此刻却也是人声静寂,除了值夜的侍卫,便有了华灯空对着夜色。
藕荷轩内,一个人影背对着窗子坐着却是在饮酒,灯光将他的影子投在窗纸上,拉得很细很长,显得格外地单薄、寂寥。
几道黑影,无声潜入。
雪亮的刃在夜色中微微闪过,伴着几不可闻的利刃划过肌肤的声音,便又有一个侍卫无声地丢了性命。
将手中尸体拖到花树下,独孤月猫一样掠过身来,向着对面不远处的另外一个黑影轻挥右手做了一个前进的手势。
训练月影时,她早已经将她那个时代特种兵的手语教于所有的月影杀手,所以这样的手势也许于别人没有什么意义,对于她的月影却是一道道清晰的命令。
可儿,本王一直在等你!(2)
可儿,本王一直在等你!(2)
分道前进,迂回,停顿,击杀……
在独孤月的指挥下,几个黑影如入无人之境,迅速而安全地向着藕荷轩的方向推移,顺路将回路摆平。
在独孤月身边,君白衣一身灰色夜行衣,闪跳腾挪,比起独孤月来一点不差。
独孤月用短刃,他却只用一只手掌,几乎每次独孤月割断一人的喉咙之后,相隔不久便会想起一声啪的轻响,那是手指捏碎喉骨的声音。
藕荷轩,已经就在眼前了。
抬手解决了面前的最后一个侍卫,独孤月轻抬左手,做了一个停下的手势。
哪里,不对劲!
以楚城的心思,既然是关押燕阳的地方,怎么可能戒备如此松懈。
独孤月蹲在假山石后,仔细地观察着藕荷轩四周,目光缓缓地掠过每一片楼阁,每一根大树……
结果却没有半点收获,便是以她的眼力,竟然也没有发现什么埋伏的痕迹。
即没有大张其鼓的戒备,也没有设下埋伏,这情况太奇怪了。
如果说是楚城的误敌之计,他不可能不设下埋伏,这个妖孽,这是唱得哪一出?
独孤月皱着眉,有些想不通。
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君白衣抬手指向藕荷轩内那座三楼高的楼亭。
“月儿,你看!”
独孤月抬脸看去,透过那株梧桐树树叶的间隙,可以清楚地看到一个窗口透出来的灯光。
窗棂上,一道细长的人影,正仰颈向唇间灌下酒去,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喉咙的耸动。
“你觉得是燕阳吗?!”君白衣轻声问。
独孤月眯着眸子,仔细地看了一会儿,“不能确定!”
只凭这个影子,她只能推测出对方是位男子,想要看出那人究竟是不是燕阳,这难在是太难了。
“你留在这里,我去看看!”说着,君白衣便要起身。
“不行!”独孤月想都没想便拉住了他,“要去就一起去!”
可儿,本王一直在等你!(3)
可儿,本王一直在等你!(3)
夜色中,四目相对,两个人的目光里都有不容改变的坚持。
“分走两侧!”君白衣没有再劝她,而是指手指了指左右不同的方向。
既然已经说过要一起面对,那他就要说到做到。
“恩!”独孤月轻轻点头,抬手向几个月影杀手做个等待的手势,便先一步向右侧掠了过去,君白衣则起身飘掠向左侧。
二个人,从不同的方向掠入藕荷轩,一点点地向着那座亮着灯的楼阁掠了过去。
一个,身影如鹏,弹跳飞掠疾快如风,却没有半点声音。
一个,轻盈如猫,看似没有章法前行,却巧妙地利用着光与影,掩饰住自己的身形。
二个人,同时来到楼阁下,对视一眼,同时向上扬扬唇角,君白衣轻踩地上石凳,掠身而起,独孤月则闪身行到了门内。
屏息,凝神,一步一步地顺着楼梯摸上去,独孤月早已经将多儿之前的描叙烂熟于心,几阶阶梯,再几步转身,哪里有门,哪里拐弯。
虽然是第一次到,到如同是在自家闺房,了若指掌。
终于,在那亮着的房门前停下,独孤月轻吸了口气,抬手轻推房门。
吱呀,一声几不可闻的门轴轻响,那紧闭的门竟然开了。
闪身,独孤月迅速躲到一边,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冷眼看去,那门就好像是被风吹开了一般。
门扇缓缓分开,柔和的烛光便从里面透出来,暖黄的光投在走廊上,似乎是在无声地邀请。
没有想象中的暗箭,没有冲出来的藏在暗处的士兵,没有惊叫没有脚步声……
房间内短暂沉默,然后便有男声懒洋洋地传出来。
“还站在外面做什么,可儿,本王可是一直在等你呢!”
那声音,慵懒邪魅,隐约透着一分愁惆,一分惊喜,一分无奈……仿佛,他是在等着久未归来的情人回来告诉他要永远离开。
可儿,本王一直在等你!(4)
可儿,本王一直在等你!(4)
那声音,独孤月不用细听便能确定它的主人。
抿了抿唇,她终于还是抬步从隐身处走出来,大步走进了那昏黄的光亮中。
桌上,佳肴美酒,一烛如豆。
桌边,红衣男子,袍艳如火。
自然,便是楚城。
放下酒杯,抬脸看着站在门外光亮中的独孤月,楚城扬起唇来,精致的面容笑得无比魅惑。
“可儿,来,酒来温着,菜也热着!”
他的语气,就好像一切还是四年前一样。
抬手扯下遮脸的黑巾,独孤月迈步走进门槛,“燕阳人在哪儿?!”
她的声音,提得略高,这个时候君白衣应该亦已经到了窗外,目前的情况她不希望他出现,对楚城,独孤月并不信任,虽然眼下看来是没有埋伏,她却并不敢放松戒备。
这个妖孽,实在是太莫测,莫测到她都看不清楚。
“他的人很安全!”楚城捏住桌上的酒壶,将放在桌子对面的空杯子缓缓倒满,“你坐下,我们好好聊聊,我想我们会达成共识的,你想要的是楚央的命不是吗,我也一样!”
放下酒壶,他探手捏起那些银酒杯,缓缓抬到空中,“你放心吧,这酒里没做过任何马脚,即没有迷|药,也没有毒药,你若是不信,我喝半杯剩半杯给你!”
将酒杯送到唇边,他真真的便喝下半杯去,喉结微动,却是毫不犹豫地咽下。
他以为这样,她就会信他了?!
独孤月冷哼,“我不喜欢喝酒!”
“也是呢,我记得四年前,我们在一起十天,你未曾喝过半滴酒,只有一次,用唇在我的杯子上沾了沾,然后还用了一壶茶来漱口!”
楚城笑着低语,眼睛亮亮的,满脸地回味,
“那个时候,真的好快乐,可惜,后来你走了!”
他微垂下眸子,眼底闪过一抹黯然。
可儿,本王一直在等你!(5)
可儿,本王一直在等你!(5)
……
“没错,这不是我最想要的,四年前,我就想要将你留下,可是,你会吗?!”
……
耳边,突然想起楚城的声音,说这话时的他,语气狂燥,脸上少有地现出怒意。
他,一向是很少有那样的表情的!
记忆中的楚城,永远是慵懒的,仿佛天塌下来也与他无半,眼中却有着洞察一切的深沉,就像此刻。
独孤月知道,他在撒谎。
虽然她还并没有完全了解他,却也知道何时的楚城才是真实的他。
现在,不是!
“我觉得,现在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没有演戏的必要!”
她上前两步,停在桌边,目光缓缓地掠过桌子上的菜,糖醋素丸子、红烧墨鱼……没有一盘不是她爱吃的。
楚城淡笑,“看到没,全是你爱吃的!”
“楚城,你不觉得这样很累吗,为了讨好我,去记住这些你本不想去记住的东西?!”独孤月鄙夷地撇撇嘴,“我想,你王府里这几任夫人爱吃什么,恐怕你都记得吧?!”
“好吧,你不是想要燕阳吗?!”楚城眉尖一挑,眼中闪过一抹愠怒,“我可以把他给你,但是有一个条件,想要燕阳,就要你来换!”
“不行!”伴着君白衣的闷喝,通向露台的门也猛地被推开了,黑影一闪,冰冷的剑便架上了楚城的脖颈。
“君白衣?!”楚城缓缓道出来人的名字,目光缓缓掠过颈间的剑,落在独孤月脸上,“可儿,这是你和我的交易,他能替你做决定吗?!”
“月儿,不要理他!”
君白衣微微加重剑上的力道,锋利的逆月剑,毫不客气地割破了楚城颈间的肌肤,血立刻顺着剑锋溢出,
“交出燕阳,否则我便要你死!”
“白衣,不要!”独孤月急喊出声,目光依旧深邃地盯着楚城,“好,我答应你!”
可儿,本王一直在等你!(6)
可儿,本王一直在等你!(6)
君白衣不了解楚城,独孤月却比他要对楚城了解的多。
就算是君白衣真的杀了他,他也不会放过燕阳的,想要燕阳活,她除了暂时答应他的条件没有别的选择。
“月儿?!”
君白衣收剑抬脸,看向独孤月的眼睛里有询问,更多的却是担心和不忍。
她的心思,他如何不懂,她这么做,为得是燕阳,更是为他。
扬唇,独孤月在灯光下笑得无比美好。
那笑意,不是安慰,却是在要他放心,她可以从楚城手上逃走一次,两次,自然就可以再逃走第三次。
还有一点,那就是眼下他们确实是目标相同。
有了慕容浅,有了君白衣,现在再加上楚城,楚央还有跑吗?!
这一次,她已经下定了决心,一定要亲手要了那暴君的命。
楚城想要利用她,她何尝就不能利用楚城,论起在楚国的势力,楚城的办法绝对在慕容浅之上。
四目相对,短短一瞬,独孤月却用眼睛向君白衣诉说了很多很多。
君白衣握着剑的手猛地收紧,终于还是缓缓将带血的剑抽了回去,人也向后退了一步。
“燕阳人在哪儿?!”独孤月沉声向楚城询问。
起身,楚城缓步行到窗边,抬手推开了木窗。
夜风灌进来,掠起他的袍发,将桌上的蜡烛也吹得忽闪起来。
啪啪啪!
伸出手掌,楚城在空中连击三击,清脆地击掌声在幽静的黑夜里传出去老远。
斜对着这座塔楼,另外一间院子里的塔楼上,突然亮起火光,然后闭着的窗子也打来了。
“可儿,你看,你要的人不是在那里吗?!”楚城轻倚在窗上,让出窗口的位置。
走过来,独孤月的右手依旧紧握着那只象牙手柄的短刃,抬目看向对面的窗子。
可儿,本王一直在等你!(7)
可儿,本王一直在等你!(7)
果然,窗子内,燕阳正被两个人抓着向她转过脸来,显然是为了防止他发出声音,他的身上和嘴上俱是紧束着布条。
烛光中,他的脸似乎较之前又清瘦了几分。
看到这样的一个燕阳,君白衣和独孤月的心同时都是一疼。
自然,燕阳也看到了他们,立刻他便挣扎起来,嘴里呜呜地含糊着喊起来,隔着很远,他的声音被夜风吹得混沌,听不说具体的字眼却也能从他的表情中猜出他是让君白衣和独孤月快走。
啪!
似乎是怪他挣扎的太厉害,抓住他的其中一个楚城的手下抬手向他脸上便来了一巴掌。
顿时,燕阳的唇边便有了血迹。
看到这个情景,独孤月的目中顿时闪过寒色。
“楚城,让你的人把他带过来!”
楚城轻抬手,向着对面招了招,窗子里燕阳的身影立刻消失,不多时便再次出现在藕荷轩的入口,连拖再拉的被扯到了楼上,来到了独孤月三人所在的房间。
缓步走过去,独孤月的目光心疼地将燕阳从头看到脚。
走过去,她的目光迅速地扫了一眼刚才打过燕阳一巴掌的那个楚城的手下。
突然斜上前一步,猛地一刀割向那人的右手。
咔!
伴着骨头断裂的声音,是手掌落在地板上的闷响。
转身让开对方腕上喷出来的血,独孤月的声音寒若霜雪。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对他动手,现在跪地向他道歉!”
“臭丫头,你……”那人倒也是个硬骨头,手掌被砍却依旧站在原地,怒骂一声便向独孤月冲过来。
“你敢!”
伴着楚城的冷喝,空中也闪过一道剑影。
噗!
楚城话音落下的时候,君白衣的剑亦已经刺穿了那人的胸口。
如影随形地冲过来,君白衣抬手从那人身上拔下了自己的剑,不出声,只是一脸戾色地站在独孤月身侧,姿态很明显,谁敢对独孤月有半点不敬,便是刚才那人的下场。
可儿,本王一直在等你!(8)
可儿,本王一直在等你!(8)
“拖出去!”楚城眼中闪过一抹冷色,终于还是懒洋洋地挥手,立刻便有两个人冲进来将那被砍了一只手,又被刺穿了心脏的家伙拉了出去。
抬手,割断燕阳身上的布带,独孤月小心地将碎开的布条从他身上扯了下去。
“白衣,带他走!”
“不!”燕阳急急抓住独孤月的胳膊,“我不走,月儿你们快走,不要再管我,我已经是一个废人了,不值得你……”
“燕阳,你难道我之前和你说过的话吗?!只要你想,这个世上没有你做不到的事情!”
独孤月抬手扶住他的双臂,目光温柔地投在他的脸上,
“听我的,和白衣走,马上离开这里,到问天城去等我!”
“不行,他会让你吃无忧丹的,那种药你承受不了……”
燕阳固执地摇着头,突然推开独孤月,从站在身后一个侍卫身上拔出刀来横在自己颈间,
“你们快走,要不然,我就死在你们面前!”
燕阳不笨,自然也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怎么能让月儿留下来受苦,这几日,楚城的阴险他早已经深有体会,他怎么能让月儿替他留下来?
不能!绝对不能?!
“懦夫!”
君白衣突然低骂出声,
“你是不是忘了,你那天对我说过的话了,你不是要杀了我为你的父王报仇的吗,那你现在做什么,自杀?想要做了鬼再来杀我吗!”
“你……”
燕阳脸色一变,胸口一阵强烈地起伏,握着刀的手不由地微微松懈。
当!
利用这个机会,独孤月毫不客气地扬手,挑开了燕阳手中的刀,同时欺前一步,扬起右手,猛地击在他的颈间。
燕阳身子一僵,然后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闪身过来,在他倒下之前,君白衣已经扶住他的身体,任燕阳倒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又一次,与妖孽王爷同床!(1)
又一次,与妖孽王爷同床!(1)
“带他走!”
独孤月假意帮他稳住燕阳的身体,手掌却是悄悄地扶在君白衣的肩膀上,稍稍用力按了一按。
一切,尽在不言之间。
背起燕阳,君白衣的目光在她的脸上短暂停留。
足尖一点,便如一只黑色鹏鸟一般飞掠而起,从窗口冲入了夜色中,几个起落,便消失地夜色中。
“你留不住我的!”
走到窗边,独孤月停在楚城身侧淡淡开口,右手不着痕迹地伸出窗棂外,悄悄地做了一个解散的手势。
潜伏在外面的月影中看到她的手势,立刻四散而去。
对独孤月,绝对服从,这是月影规则的第一条,不管任何环境,任何条件下,这条都不能违反。
所以,月影们虽然疑惑她为何在王府中留下,却是无一例外地立刻执行命令,这其中也包括多儿在内。
“哈……”楚城轻笑,向她俯下身子,他的语气慵懒中透着几分霸道,“你刚才不是还说‘只要努力,这世上就没有不可能的事’吗?!”
扬唇,妖娆的笑,独孤月右手一翻,手中短刃的刃尖便抵在了他的咽喉要害,
“传令给你的人,若是有任何人敢阻挠他们离开,我保证,我会毫不犹豫地要了你的命!”
“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骗你,放心好了,这一次,我真的没有玩阴谋!”
楚城轻耸肩膀,脸色放松,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要害处的尖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