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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委书记洪大光突然摔了一跤。这一跤不仅摔得蹊跷,而且使阳城官场的权力格局迅速产生了微妙变化。
时值仲秋,那天,黄一平正随廖市长在省城参加一个经济形势分析会,由省委梁副书记主持,省长作主题报告。冯开岭和廖志国两位市长,分别代表全省发达与比较发达地区,做了个典型发言。
午饭过后,会上照例有三刻钟左右的午休。
黄一平刚刚安排廖市长躺下,手机就响了。一看,是妻子汪若虹,黄一平赶紧回到自己房间接听。
喂喂喂,你知道吗,洪书记受伤了,伤得不轻哩。哎呀,摔得好奇怪哟。一上来,汪若虹就有点语无伦次,语气里有抑制不住的慌张,似乎也夹杂着些许兴奋。
黄一平听了,一头雾水。早晨来省城的路上,廖市长还和洪书记通了话,相互通报了各自行程,并商定省里会议结束后,回到阳城也抓紧召开一次全市经济形势分析会。这才过去短短半天,怎么忽然就伤了
不要急,慢慢说。黄一平尽量语气平和,意在暗示那边的汪若虹冷静。
听得出来,汪若虹也在努力镇静,希望能让自己的叙述尽量言简意赅,条理分明,只是效果不甚明显。不过,黄一平终究在一堆乱麻里渐渐理出了头绪。
原来,中午十二点左右,也就是一个小时前吧,阳城市第一人民医院仲院长忽然接到洪书记秘书的急电,说是洪书记在阳城大酒店不慎摔了一跤,整个身体不能动弹,疼得浑身大汗淋漓。
仲院长接电话时,正在陪卫生局长吃饭,地点就在第一人民医院小食堂。当天,局长带领包括汪若虹在内的一帮人,来医院调研行风建设情况。其时,医院还没到上班时间,仲院长赶紧调度救护车,安排院内急诊、骨伤、外科、c、核磁共振等各部门做好急救准备。卫生局长听说洪书记受伤,哪里还敢再坐下吃饭,拉上身边的汪若虹,说:正好,你是护士长出身,我们一起到现场看看。
汪若虹心想,我一个卫生局机关的工作人员,早就不在医疗一线了,跟你跑个什么劲儿呀。可想归想,还是跟着局长上了车。
前边救护车拉着警笛一路呼啸,卫生局长的小车紧随其后,很快就来到阳城大酒店东北角的二号楼下。
关于阳城大酒店的情况,前边已经多处交代过,这里是当年市委市府招待所,也是接待包括国家领导人在内中外贵客的迎宾馆。前些年,迎宾馆在护城河边辟了地方重建,国有性质的招待所也都进行了改制,但这里仍然是市里日常性接待、招待、会务的主阵地。廖志国调来阳城,选择了酒店东南角的一号楼做宿舍,那里原先是党和国家领导人的下榻之地。洪大光受伤的这幢二号楼,也是迎宾馆的一部分,专供省部级官员入住。当年,每逢党和国家领导人来阳城,都会有此类官员全程陪同。眼下,这幢楼还是宾馆性质,平时却很少安排客人,主要用于市委重要的小型会议,洪大光也经常在此办公、休息。
医护人员到达时,洪书记正躺在大厅的三人沙发上,脸色苍白,牙关紧咬,身上的衣服几乎湿透。看得出来,伤者身体的某个部位相当疼痛。
护士按照仲院长的指令,马上打了止痛针,然后七手八脚将洪书记搬上担架抬上车,紧急送往医院。
这个过程,汪若虹亲身参与,所见所闻皆第一手资料。
说是从楼梯上摔下来,我看不像。汪若虹压低声音。
哦黄一平有些惊讶。
摔伤能看不出来身体没一处红肿青紫,更加没有破损断裂,看样子应该是扭伤。还有,衣衫不整,浑身散发出洗发液、沐浴露的味道,明显是刚刚洗过澡,草草穿了衣裳。另外,那个公关部的女经理也在旁边,头发凌乱,神态明显不对。汪若虹道。
黄一平闻言,浑身一紧,立即本能警觉起来。他捂住电话,习惯性地向周围看了一圈,确认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同时门也从里面反锁了,这才小声问:你旁边没有别人吧
汪若虹说:我又不傻这么重要的事,我能不知道保密嘁放心吧,我现在躲在护士更衣室里给你打电话,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他们都在病房里围着洪书记转哩。
接着,汪若虹根据丈夫的提示,按图索骥般完成了对事件全程的还原与复述:汪若虹与卫生局长、仲院长们赶到时,只有秘书与女经理二人围在洪书记身旁,市委秘书长、办公室主任等人稍后才到。由于洪书记认识汪若虹,她就被安排紧随仲院长,在洪书记近前服务。伤者当时已经疼得不能讲话,受伤经过基本由秘书代为陈述。那个陈述者虽然语言表达水平一流,头脑反应相当灵敏,可叙述时仍然难免含糊、闪烁其词,且不时将疑惑、求助的目光瞟向女经理,这才让汪若虹发觉了上述疑点与破绽。而且,她从洪书记与女经理身上嗅到的味道判断,二人使用的是同一种沐浴露与洗发水。
通过汪若虹的叙说,黄一平认定,以她当时所处的位置,加之其女性观察的特有细致,准确性应当不容置疑。何况,说到阳城大酒店公关部那个女经理,黄一平心里也有些数了。
洪大光与该经理的风流故事,在阳城官场是个公开的秘密。
像洪大光这种官位的地方要员,身为堂堂市委书记,有那么个把情人当不足为怪。问题是,好多官员外边彩旗飘飘,家中却能确保红旗不倒,甚至红旗与彩旗还能共生共存、相映生辉。可洪大光就没有这么幸运,一方面家里那面红旗完全是个醋坛子,曾经数次因此大闹市委,还差点跑到省里诉冤情、讨说法。另一方面,丁松之类的反对派们一直虎视眈眈,那些人虽然自己后边通红,却依然整天嚷嚷着给别人治疗痔疮。因此,洪大光的彩旗就只能藏着掩着,不敢有丝毫的松懈与放纵。
关于这个女经理,本是洪大光的一个老相好。据说,该女当年还待字闺中时,就以姣好面容赢得洪大光喜爱,无奈名花虽美,一度却另有所属时任市委书记的印老厅长,对这个女子也不错,还认了她做干女儿。为此,阳城机关里一直盛传,洪大光与印老厅长之间的怨仇,除了政见纷争、工作矛盾之外,也与这个女人有很大关系。今天,洪大光在阳城大酒店受伤,时间正值中午,伤情特征让汪若虹这么一描述,又说了女经理待在旁边,黄一平心里马上就明白了几分。
又追问了一些细节,黄一平稍作沉思,马上警告妻子:千万记住,不要乱讲话如果可能的话,找个理由,躲开
放下电话,黄一平没有马上到隔壁喊醒廖市长,而是先给人民医院仲院长打了电话。
摔得不是很重,但部位麻烦。原本有些突出的腰椎间盘严重错位,腰部以下几乎不能动弹。初步诊断结果:无法手术,只能保守治疗,看来病人得卧床静养相当长一段时间。仲院长字斟句酌,声音压得很低,显然是不想让旁边的人听到。
需要多久能康复黄一平问。
最乐观的估计,至少得半年时间才能下床行走。仲院长道。
好的,你们全力组织治疗,包括伤情在内的一切信息,尽量控制在一个极小的范围。有关情况,只由你一个人负责发布,我这边马上向廖市长报告。
几乎没有丝毫犹豫,黄一平就敲响了廖志国的房门。
廖志国是个典型的夜猫子,夜里往往只睡四五个小时,每天中午的午睡就显得非常珍贵,有时哪怕只眯那么十分钟。黄一平也知道,非到万不得已,一般不宜惊动午睡中的廖志国,可是眼下的事情委实不能算小。
看得出来,廖市长睡得很熟,对于中途被叫醒,感觉相当不爽。
哦,摔了一下没有骨折之类的大碍就好。唔听到洪大光摔伤的消息,廖市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表情、语气均很平淡,还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
廖市长,洪书记的伤情虽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可听说治疗、恢复至少需要半年时间,而且得绝对卧床静养哩。黄一平道。
唔廖志国眉头一挑,眼睛倏忽一亮。
黄一平赶紧将洪书记受伤的经过,一五一十向廖志国做了汇报。
这个汇报,看似如实道来,其实却不是那么简单。倒不是说黄一平的口头表达有什么障碍,也不是他对洪书记受伤的过程掌握不够全面,关键是汪若虹透露的那些要害信息,是否和盘托出,又如何说到一个恰当的程度,其中颇有讲究,还真是颇难把握。而这,恰恰是一个称职秘书的功夫所在。
过去较长一个时期,黄一平对秘书职责的理解较为单纯。当年跟随魏副市长也好,后来跟随冯开岭也罢,在他内心深处,总是将忠诚视作第一要义,然后才是踏实、勤奋、才能之类。譬如在冯开岭身边工作那几年,他基本上将自己弄成一个透明人,除了儿女私情被窝里那点事情,其余少有自己的秘密,包括官场上听来的小道消息,秘书们例行聚会中的闲聊,等等,都会及时向冯市长汇报。可是,自从经历过年前换届事件,黄一平对这种忠诚的意义与价值产生了极大怀疑。倒不是觉得秘书不应该忠诚,而是感觉忠诚也应该区分对象、场合,而且得有个合适的度,否则就可能陷入愚忠、盲从,最终坏了大事,也伤了自己及亲人。就拿眼下这件事来说,汪若虹看到的那些细节,按理应该对廖志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然而细想一下,却又不便直说、不宜全说。原因很简单:洪大光与女经理那点事儿,既然连一个汪若虹都看得如此清楚,那廖某人与于丽丽、杨艳的事情,岂不更加昭然若揭,三传两转不就满城风雨了还有,你一个黄一平、汪若虹夫妇,现在能当着我的面如此埋汰洪大光,一转你们不也能当着别人的面,同样编排我廖某人
凡事须动脑筋,走一步要看两步,还得留下冉的退路,这是黄一平如今为人做事的一个基本准则。所谓吃一堑长一智,那是于普通人而言,对黄一平这样的聪明人,吃过一堑至少长它两智三智才算划得来。
于是,黄一平如同一位高明的记者,对洪书记受伤的情况只作客观描述,不加或很少加入议论、评判,更加不作任何主观结论。而且,对于消息的最初来源,汪若虹的那些直觉、猜测,也未作任何说明。
那么,依医生的诊断,洪书记肯定伤得不轻,而且至少半年不能下床了,唔廖志国问。
是。黄一平点点头。
那么,洪书记这一受伤,就不能继续工作,市委那边的事务也要撂下,唔廖志国又问
可能。黄一平还是点点头。
那么,市委市府两副担子,就要落到我一个人肩上,唔廖志国继续问。
这个黄一平犹豫一下,摇摇头,道:说不好,或者说不一定。
哦情况不是这样唔廖志国眼神里竟然闪过一丝慌乱。
黄一平没有再叙洪大光的伤情,而是说了六七年前阳城发生的另一桩旧事
当时,正值印老厅长担任阳城市委书记。那年夏天,阳城遭遇十年不遇之连续暴雨,印书记下农村视察灾情,不慎在乡间小道上摔断了大腿,做了手术后需要卧床数月静养。本来,按照医嘱和省里的意思,印书记伤筋动骨理当安心休息,不再过问工作上的事情,市委事务暂时交由市长洪大光兼管即可。然而,其时阳城市委市府矛盾甚为尖锐,印、洪二人已经闹到水火难容的境地,印书记宁可每天坐在轮椅上进出市委大院,也坚决不肯把权力委与洪大光。这件事如果放在其他地方或别的什么人身上,或许也很平常,说不定还会因为印书记的轻伤不下火线、带病坚持工作,成就一段佳话。可是,事情放在阳城,又涉及印、洪二位死对头,就成了一件极其尴尬之事,甚至成为闻名遐迩、永载阳城官场史册的一段笑话。最终,任由社会舆论一番纵情解读、演绎,印书记固然显得顽固不化,洪大光脸上也非常无光,等于将两人矛盾作了一次彻底曝光。
哦,这倒是个问题嘛。如果当年的局面在今天重现,我这个市长岂不也面临着同样的尴尬人家未必会说洪书记有什么不是,反而会说我廖某人能力、人缘不行,让人家不放心,唔廖志国一语道破黄一平用典之寓意。
我想,不能排除这种可能。黄一平说。
来来来,别卖关子了,快把你的想法详细说说。廖志国催促道。
黄一平的想法很简单:根据洪大光年前进军省府受挫、目前正蓄势再发的特殊心理,猾地利用这次受伤事件,将其塑造成废寝忘食、因公负伤的光辉形象,客观上助推洪大光一把,实际上迫其暂时主动放弃权力,廖志国这边则顺水推舟顺利接管,提前体会一下阳城头把交椅的滋味儿。
可别小看这半年时间,对于包括鲲鹏馆工程在内的好多事情,会显得非常宝贵黄一平说。
廖志国听了,不禁哈哈大笑道:一平啊一平,以前只听人说你是个智多星,当年曾经帮助冯市长出够少好主意,今天终于得见庐山真面目,果然有想法有智慧。好咱就照你说的办
按商定方案,黄一平当即拨通了洪书记秘书的电话,说:志国市长正在会议上,得知洪书记受伤心急如焚,现在就要和洪书记通话。
廖志国与洪大光通话时,先是详细询问了伤情,而后嗔怪说:洪书记呀,不是老弟我要批评你,听说最近一段时期,为了年终这几十天全市经济的最后冲刺,你没日没夜在下边跑,又是视察农村,又是到工厂调研。本来就有高血压和腰椎上的毛病嘛,怎么能这样不爱惜自己呢如此夜以继日劳累过度,肯定血压又突然升高,不出纰漏才怪当然啦,也怪我,平时对你这个老大哥关心照顾不够。这个情况,我要马上向省委领导当面报告,并向省委做深刻检讨。你现在的任务,是全心全意配合医生,千万不要耽误或影响了治疗。要知道,日后到了省领导位置上,还有更重的担子等你挑哩
从廖市长的神态语气上,黄一平完全可以判断出,那边的洪书记一定忍着伤痛,说着冠冕堂皇的话,眼里却充满了感激之情。
当天下午,经过黄一平与洪大光秘书的反复磋商,迅速整理出一份书面材料,着重反映洪书记近期如何深入基层、带病工作的情况。傍晚会议一结束,廖志国即拿着这份材料,分别向省委几个主要领导做了汇报。尤其在向省委龚书记汇报时,廖志国被自己绘声绘色的介绍,当场感动得掉了眼泪。
第二天,省委梁副书记和组织部长,带着卫生厅长、省人民医院的外科专家,专程赶到阳城,代表省委慰问了洪书记,并转达了龚书记的指示:不惜代价,全力治疗。安心养伤,休息为主。
省委领导在征询了医疗专家建议后,也个别征求了洪大光的意见,初步决定洪大光同志边治疗边工作,以休养治疗为主,廖志国同志暂时市委、市府一肩挑,两头兼顾。如是,事态完全纳入了廖志国与黄一平的设想。
事后,廖志国曾经反复论证过目前局面,认定这确是天赐良机、神来之笔,再没比这更为理想的结果了。
廖志国清楚,像他这样异地任职的市长,到一个新地方工作,人地两生疏,从熟悉情况、适应环境到放开手脚干出政绩,怎么说也得两三年甚至更长。市长虽说是政府主官,可在当今中国的实际权力结构中,只能位居次席,决策权、施行权都要受到很大制约。如果遇到一个强势的市委书记,则只能是一个阴影里的配角,一只随声附和的应声虫,甚至只是个出力流汗的蓝领工人。一句话,成绩永远是书记的,永远正确、永远英明的也只能是人家。廖志国在阳江时,就听说了洪大光与丁松恶斗的事情,知道这个对手不简单。来到阳城后,适逢洪大光信心满满冲刺省府班子,他心里倒松了一口气,心想洪大光之后的市委书记,肯定是省级机关下派,或是外地调入,年龄不会太老,资历不会太深,大家半斤八两,对自己应该还算有利。未料,洪大光意外落选,依然屈就阳城,令他只得重新考虑如何与其搭档。不过,这期间他也曾经想过,洪大光之落选,未必不是一件好事阳城市委、市府主官不和的教训,洪大光不会不吸取。何况,省里局势也明摆在那里,此次落选不等于永远失去机会,一二年内洪大光还是要上去,即使不能进省府,人大、政协安排个副职应该没问题。介于此,廖志国才冷不丁推出一个鲲鹏馆计划,既是对洪大光态度的试探,也是高调发表的一个廖式宣言,意在表明自己的强势立场,以期随时准备接替洪大光的位置。现在,洪大光突然病倒,至少得半年才能恢复,无疑是苍天特别眷顾,让出权力空间让他提前施展,等于是把熟悉、适应、磨合期都大大缩短,这对他未来全面执政阳城无疑帮助很大。
为此,廖志国对黄一平的绝妙建议,除了欣赏,也心存一点小小的感激。
自从市委书记洪大光倒下,廖志国的忙碌便不难想象,黄一平同样不能例外。
廖志国的忙,是他的工作范畴从原来的市府,延伸到了市委,原本相对单一的政府事务,扩展到党政军民工农商学各个领域。虽说省里明确洪书记是半休状态,可是一个平躺在床上几乎不能动弹的人,每天还要接受那么多的光照、热敷、推拿,哪里还能腾出太多精力过问政事再说,洪大光心里有数,眼下廖志国之所以拼命抬他,说他好话,意图再明显不过。若是自己还不放手,那就太不知好歹、不识抬举了。
官场上的人最善于观察动向。现在阳城官场的动向已经非常清晰洪大光这一病,不必说需要休息一段时间,就是马上康复了,也未必就是原来那个洪大光了。省里机关已经传出话来,洪大光上次副省长的落选,属于意外,是有某种被人误解、甚至陷害的因素,组织上不会随便冤枉一个好同志,该用的还是要用起来。据说,也许够了多久,就会通过省人大常委会补选或直接任命,还进省府班子。如此,洪大光在阳城政坛的日子也就屈指可数了。加之,廖志国是个强势市长,就其咄咄逼人的气势而言,未来主政阳城只是时间问题。大家也都看出来了,眼下洪大光病休,廖志国主持全市工作,其实只是一种权力交接的预演,或者说是某种提前过渡。因此,很多市委那边的事务,原本需要洪大光拍板点头,现在也渐渐过渡为由廖志国定夺,或者明着向洪书记请示,暗中则在廖志国处议定。这种权力转移,还有一个重谊志:廖志国主持召开的会议多了,发表的重要指示、讲话当然也随之增加,报纸、电视上的头版头条板块,由过去的二分天下有其一,几乎变成了廖氏独角戏。那些经过黄一平精心挑选过的图片,润色过的讲话,推敲过的标题,明显已经具有了雄霸一方、君临天下的气度。日报、晚报的总编,电台、电视台的台长,包括那些乱七八糟网站的主编,已经开始频繁约请黄一平吃饭、喝茶、打牌,嘴上说是请示汇报宣传要点,实质是把工作重心由原来的洪大光,悄悄移向了廖志国这头。
在处理与洪大光的关系上,廖志国完全接纳了黄一平的建议。一方面,他充分利用洪大光休息这段时间,尽可能多地熟悉、了解市委那边的情况,深度介入全局xingshi务,借机树立权廷拓展阵地。另一方面,对缠绵病榻上的洪大光,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尊重、关照,不仅电话往来频繁,而且三天两头就到医院小坐片刻,大小事情汇报、商量。除屡次亲自向省委领导陈情外,廖志国还专门请来北京某大报驻本省分社记者,撰写了一篇内参,反映洪书记深入基层劳累过度终至受伤,躺在病床上依然工作不止的情况。那个记者,其实是黄一平的一个朋友,当年曾经帮助冯开岭写过稿子,主题是表扬阳城市区如何有序规划、科学建设,以此换取观值数万元的整箱中华烟、茅台酒。这次的内参,除将洪大光作为新时期焦裕禄式典型宣扬外,还借洪大光此一个案推而广之,提醒各级领导干部,应当着眼长远,爱惜自己的身体,妥善处理劳与逸的关系,保存好可持续革命的本钱。这个角度的选择果然很妙,内参很快摆上省委龚书记及各位常委的案头,还受到北京高层的高度重视。
志国同志,你辛苦了,我代表阳城六百万人民感谢你
哪里哪里,没有你大光同志精神的鼓舞,没有你强有力的核心作用,我哪能支撑下如此复杂的局面
病房里,经常会上演这样的场景:一个仰卧朝上,一个俯身向下,双目深情凝望,两手紧紧相握,话语感人,表情生动。
忙碌中的廖志国,很快就找到阳城一把手的感觉。他在主席台上的坐姿越来越板正、庄重,讲话越来越有长度、深度与力度,口气、表情也更具有一言九鼎的威严。而且,由于工作繁忙,他的网球已经好久不打,阳城大酒店那块专用球场甚至长了些青苔。但是,无论多忙,英语还是要学的,只是时间往后推迟了不少,杨艳老师来得更勤,回家比过去更晚了一些。
黄一平的繁忙,除了白天服务好廖市长,晚上负责接送杨艳,还有一项重要任务,那就是应对苏婧婧那边的一摊子事。
时下,阳江与阳城之间的联络,已经趋于白热化程度,前往阳江拜访市长夫人的阳城官员越来越多,受到苏婧婧影响,热衷于书画、玉石等艺术品收藏者也与日俱增,大家都希望以藏会友、以艺会友,增进藏友、艺友间的友谊与交流。而黄一平的一个重要任务,就是充当这种交流的桥梁与纽带。
现在的情况是,阳城官场的很多官员,纷纷通过黄一平与郎杰克这两条线的介绍、引领,认识并熟悉了苏婧婧,婧姐成为众多官员嘴里的一个口头禅。苏婧婧很乐于结识这些人,她常对廖志国说:可别小看我与这些人交朋友,其实是在帮你做工作,也是在为阳城的改革开放、跨越发展作贡献哩
对于阳城这边的求访者,苏婧婧还是坚持一个原则:不管什么级别的官员,但凡没有经过黄一平这一关口,坚决不予接待。当然,已然经过黄一平介绍,再由郎杰克中转的那些人例外。
你是阳城市府秘书,是志国身边信得过的人,在阳城工作时间长,对那边的广大干部知根知底,你介绍过来的人,政治上可靠,我才放心。她说。
我跟他们交朋友,主要就是通过这种方式团结更多的人,共同支持你姐夫的工作,支持阳城的发展大业。我同他们的交往是纯洁的、干净的,你在旁边至少可以帮我做个证明。她又说。
黄一平闻言,自然也是非常严肃认真地点头称是。
这期间,不论工作多忙,上门求助的人再多,黄一平都努力告诫自己保持冷静,同时,不断回头检视自己的行为,是否有逾越然原则的地方,结果令人满意。比如,文化局长孙健、驻京办主任徐晓凡、城北新区党委书记乔维民、中阳地产总裁储开富这些人,有的是他亲自带到苏婧婧门上,也有的是他打了电话介绍推荐,还有些是他先介绍给了郎杰克,再由后者帮助中转到婧姐那儿。他亲自带上门者,都会找一个小小的借口,说是到省城开会顺便路过,或者来阳江办事拐了个小弯,也有时是专门给婧姐送东西借了他们的车子,等等。电话介绍认识者,最多帮助说几句好话,无非此同志为人厚道,忠诚可靠,或者彼同志能力不俗、政绩突出之类。当着这些人的面,他也只是介绍一番婧姐的书画、收藏,夸赞一下她的高雅艺术情趣。至于私底下他们做了些什么,黄一平从来不主动过问,也不直接插手。那些通过郎杰克中转者,黄一平更是努力回避,尽量少介入到他们与苏婧婧的交往中。
当然啦,他也知道苏婧婧和这些人之间,字画、玉石之类藏品上的往来已经搞得很大,故而更加不敢轻易近前,除了自己知之装作不知,还警告姐夫王大海也要尽量不沾染。事实上,郎杰克在阳城分公司的业务,基本上都是由马婵直接掌控,王大海除了按时领取工资外,几乎从不过问生意上的事。再说,他和姐姐黄敏两口子,光是超市里的那些啰唆事,还忙不过来哩
这段时间,郎杰克在阳城的业务,也随之更加活跃。
孙健主政的文化局,委托郎杰克的天地传媒进行垢轮文化院团业务骨干培训后,又着手进行各剧团的整合、包装。根据郎杰克拿出的方案,木偶剧团、杂技团、京剧团由长期歇业恢复排演;对众多地方剧种组成的一个阳剧团重新进行了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