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猪油蒙了心,不知怎地一门心思就想把你们疍民赶走。其实现在想来,把你们赶走又怎么样,是土里能多长两斤粮食还是海里能多捞几斤鱼都他妈是闲的麦兄放心,这次出去猛必约束艇民不再生事。”
“要的就是你们这句话”这时小屋外传来一阵掌声,就见到门打开,张鹏飞从外面走了进来。
“千户大人”两人看到张鹏飞,脸上闪过一丝惊疑。
张鹏飞现在很高兴,这帮人中没一个顽固不化的,其中最顽固的人在饿了两天以后也选择了合作。
张鹏飞闻到这小屋中恶臭扑鼻,心想这里空间狭小,空气流通也差,两个大男人在里面吃喝拉撒睡好几天,这不臭就有鬼了,还好早有准备,于是便笑着说道:“守义兄、藤猛兄弟,这几天委屈二位了,前面灶房已经备好了香汤,请带各位过去沐浴更衣,待会我摆酒给各位压惊”
当下就有几名鱼厂工人过来将两人扶出小屋,两人出去一看,就见到各自数十名手下全都被人两两从小屋中扶出,都是鼻青脸肿头破血流,还好jing神还不错,只是少了一份狠戾多了一份平和。
鱼厂的工人们将他们扶到灶房洗浴换上衣服,又有跌打郎中为他们治伤。待到收拾停当,虽然仍是满脸伤痕异常狼狈,但也不复刚从小屋中出来时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了。
按张鹏飞定下的规矩,他手下的人不论是军士、苦力、工人,都要早晨站队点数,所以这鱼罐头工厂里也有个大校场,而现在这个校场上用油布搭上个巨大的帐篷摆了几十桌酒席。
当麦守义、藤猛等几十个被放出来的人进入帐篷时,发现里面已经是宾客满座,多数都是疍民、艇民中为首的人物和工厂、工程队的管事、工头们,其中张鹏飞和藤远山、麦仲等人坐了一桌。被关的疍民、艇民很快便在这些在座的人中找到了自己的家人朋友,双方见面自是喜极而泣。
张鹏飞在座位的安排上也很有讲究,将被关在一个屋里两人的家属也安排在一桌,本来这些家属见面还还互相仇视甚至怒目相向,但是等到被关押的人一上桌,气氛立马就全变了。他们的家人惊奇不已,怎么当家的和对面那仇人称兄道弟相谈甚欢到底千户大人给他们灌了什么迷汤
其实张鹏飞哪灌什么迷汤,不过是用上了一些后世心理学上的肤浅常识。先将两人关一小屋,要知道人都是群居动物,两人老单独呆在一起,自然会产生亲近之感;又让两人合作取得饭食,那么这种亲近便会慢慢变成依赖;又在外面弄上一群黑衣蒙面人,时不时进去对两人一顿猛抽,使两人使两人产生同仇敌忾之气。再加上这两帮人又没有深仇大恨,有此三个步骤,还怕他们不和好吗
麦守义和藤猛分别走到自己父亲面前,低头叫了声爹。
“你个逆子”藤远山气得吹胡子瞪眼,“叫你好好听千户大人差遣,你不听倒罢了,居然还给捣乱还不快给千户大人陪罪”
张鹏飞心想藤远山在这件事情上未必如他所说的那么无辜,道理很简单,因为没有藤远山的默许,艇民能闹这么久但这事揭破不得,只能装糊涂。
麦仲也道:“守义我儿,千户大人对我们恩重如山,你们如此忘恩负义,让我们父子有何脸面活在世上”
麦守义和藤猛听了各自父亲的训斥,都是脸有愧sè,两人默默走到张鹏飞面前,跪下同声道:“小人错了,请千户大人责罚”
张鹏飞连忙起身将两人扶起,笑着说道:“这些天不是已经责罚过了吗今天大家在一起这么开心,就不要再说这些扫兴之事,大家喝酒开心就行”
其他人也连声附和,于是大家坐下准备开席,却见桌上菜肴虽也切成小片,有的还用竹签穿成一串,但都是生的,各种肉类海产散发着淡淡的膻腥味,只在饭桌中间挖了两个洞在下面置上炭炉,一个上面放块铁板,另一个上面则是一锅热汤。
张鹏飞夹起一块生鱼片放进汤锅里,又拿起一串羊肉便放在那铁板上,顿时腾起一股烟雾,他拿个小铲子不断翻动还不时刷上一些调料,对众人道:“今天吃个新鲜的,大家自己动手现烤现煮。”说完那汤锅里捞出那块鱼片扔进嘴里,又拿起羊肉串据案大嚼,说不出地惬意。
众人也学着张鹏飞的架势弄了起来,不过他们哪有张鹏飞这一手,直弄得狼狈不堪洋相百出,不过也别开生面趣味盎然。众人你帮我夹夹肉片,我帮你刷刷调料,别提多亲热了。知道的说千户大人在给疍民、艇民摆和好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大家族在聚餐呢
一顿饭吃完已是华灯初上,陈大钱叫上一些好赌之人摆上几桌赌局。张鹏飞也不阻止,还每人发上几千铜钱做赌本,声言赢了算自己的,输了算千户大人的。如此以来便如火上烹油,气氛比过年还热闹。就这么闹了一天,正如陈大钱所说,大家混得像亲兄弟一样,以前那点破事哪还好意思提。
第二天鱼厂正式复工,来送鱼的疍民和艇民关系便融洽多了,虽然那些普通疍民、艇民不知道这些天发生了什么事,但都得到了上面的严令,再也不敢起衅。
张鹏飞知道虽然现下是没有问题了,但牙齿也有咬到舌头的时候,何况这疍民、艇民整天在这港口里来来往往,哪有不产生纠纷的。于是他又下令在鱼厂里设立仲裁局,由邹五负责,专门处理渔民甚至是鱼厂工人之间的纠纷。虽然这么做有私设公堂之嫌,但新安县中刚得了张鹏飞极大的好处,应该不会借机生事。
张鹏飞找到陈大钱:“烂赌鬼啊,我看你每天在三门岛cāo练军士也是难受,我给你派个新差事怎么样”
“还是老大了解我。”陈大钱笑着答道:“每天站队烦也烦死了,老大给我新差事那是求之不得”
张鹏飞道:“那你留在这大奚山重组护厂队,顺带cāo练一下这鱼厂工人防备海盗,怎么样”发生了这样的事,张鹏飞不再可能将鱼厂的安全托付给疍民,陈大钱虽没个正行但很有些坏才,制住这些疍民、艇民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还不得站队cāo练”陈大钱苦着脸道。
“我给你派几个助手嘛,平时事情都由他们干,你只要掌握大局就行了。”说着他向身后随侍的家丁招招手,“张三、张国、张演、张义,过来”
“干爹,什么事”四人一溜烟跑过来,齐声喊道。
“我不说过嘛,以后在军中不要叫我干爹。”看着几个比自己小不了五六岁的半大小子叫自干爹,张鹏飞有点不自在,“这是你大钱叔,以后你就跟他了,要听话”
“好的,干爹”四人倒很听话,“大钱叔,今后我们就跟你混了”
“哎呦,好上道啊小子们。”陈大钱摸摸这个的脑袋,拍拍那个肩膀,对他们的说话方式很满意。
张鹏飞又从家丁和军户中选出几人交给陈大钱,作为重建护厂队的骨干,又让人去广州重新招募200名苦力,加上原来护厂队的200疍民,想想又从艇民中选出100人,将这些人打散,以伍、什、佰、仟为单位混编起来,陈大钱为仟长,原护厂队队长麦守义为副仟长兼第一佰佰长,张三、张国、张演、张义也分别为佰长。
张鹏飞还怕力量不够,又将邹五、叶大亨招来,给他们下令,从今以后鱼厂和工程队的工人也按伍、什、佰、仟组织起来,邹五和叶大亨也为仟长,伍、什、佰长都是工头管事,每天早上cāo练一个时辰再开工,每过十天再轮流cāo练一整天。这样也就形成了一支后备军。
做完这些,张鹏飞心想是去澳门买军火的时候了,于是便问邹五:“邹管事,我听表哥说昌隆商号和澳门的佛郎机人有些生意来往,是不是啊”
“确实”邹五有些自得的说道,“大人府上家丁用的鸟铳还是许少爷去澳门买的。”
张鹏飞喜道:“那你能不能在商号里给我找个熟悉澳门又会说佛郎机话的人”
“大人何必舍近求远”邹五连忙说道:“这鱼厂里便有一人懂佛郎机语又在澳门住过一段时间。”
“谁”张鹏飞惊喜的问道。
“就是刀房的一个cāo刀手,叫毛羽的。”邹五笑着答道:“这小子每天对人吹嘘自己会说佛郎机话,还说自己曾经和一个佛郎机军官决斗过。起先小的以为他说大话,后来找过来一问,发现他真的会说佛郎机话。小的虽不会说,但听人说过,不会弄错。”
“毛羽”张鹏飞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他用手支着脑袋考虑了一会,一个嘴里镶着颗金牙,脸上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手里却抓着把尖刀的年轻人形象出现在他眼前,他立刻便来了兴致,“你把他叫来,本千户要亲自问话”
不一会,毛羽便站在了张鹏飞面前,笑着拱手道:“千户大人找小的何事”
张鹏飞问道:“听说你在澳门住过”
“小的确实在澳门住过。”毛羽说着张开嘴,指了指嘴里的那颗金牙,“大人看看这颗金牙,这便是小的在澳门时找佛朗机牙医镶的。”
张鹏飞摆摆手道:“说说你在澳门的事吧。”
“小的这就为大人道来。”毛羽的话匣子一打开便关不上。
“八年前小的才十四,那年冬天我父亲过世了,而小的从小母亲早逝,便是没人照看了。这时小的叔父从澳门回来奔丧,见小的孤苦无依,便带小的去了澳门。”
“小的叔父在澳门佛朗机人开的万奴行里当通译,他找关系让小的进了佛朗机人开的学校,这一学便是三年,后来叔父还介绍小的进了万奴行当了个伙计。”
张鹏飞听了眼前一亮,他上辈子喜欢阅读各种历史资料,对这万奴行的来历还是知道的。
西元1557年明嘉靖三十六年,葡萄牙铸炮专家伯多禄卜加劳在西望洋山麓竹仔室村尾选择地点开设铸炮厂,由卜加劳亲任经理。由于卜加劳铸炮厂生产的铜管火炮火力充足,火炮名声很大,各国纷纷来澳定购,遂设立万奴洋行专门经理,由铸炮厂老板伯多禄卜加劳之子万奴卜加劳主持,故名万奴行。
第三十四章 去澳门
这刚要去澳门买军火,就碰到一个在万奴行当过伙计的,那不是才瞌睡就碰到枕头么。
“那你在万奴行当伙计当得好好地,怎么又会回广州cāo刀卖肉。”张鹏飞疑惑的问道。
“那是四年前的事,那天小的在逛街,就看到对面走过来一佛朗机婆子。那婆子穿一条支得老高的裙子,那裙下装几个人都没问题。小的弄不明白这裙子下面什么东西撑着,于是便过去偷偷掀开看了一眼,没想到那婆子却大叫起来。”
“后来才知道那婆子的男人却是个佛朗机军官,他一见到小的立刻拔出剑来要跟小的决斗。小的没有办法,只得答应了。要知道小的祖上八代都是杀猪的,五六岁上便在肉案上练刀,还学了祖传的一套刀法,怎么会怕那佛朗机人于是一场大战,小的一刀削掉了那佛朗机人半个耳朵。”
“于是佛朗机人要抓你,你便逃了,是吧”张鹏飞满心好笑,心想这编的比评书还好听。
“不是”毛羽摇摇头道:“当时那佛朗机人表现很大度,直夸小的刀法好,还说以后不会再找小的麻烦。是小的叔父怕那佛朗机人秋后算账,于是拿了钱叫小的回广州了。”
张鹏飞心想这小子的话虽不能信个十足,但六七分应该还是有的,于是便问:“本千户这次要去澳门办事,你愿不愿意陪本千户走一趟”
“小的愿意为千户大人效劳。”毛羽拱手回道。
既然决定去澳门,张鹏飞便命张择善整治手下仅有的两艘战船。澳门实际上是在葡人治下,为免麻烦,水手们用油布将船上的武器都遮掩起来,至于拆下来倒是不必了,再怎么说澳门也是大明朝的国土,也不需要太过示弱。
这次张鹏飞来大奚山带来了上次卖田剩下的四万两银子,又加上南头和新安县那帮人留下的一万,那一共就是五万两,虽不知道够不够,但这也是张鹏飞现阶段能拿得出的最大数目了。
待一切准备停当,张鹏飞便和张择善、孙二虎、薛天佑、毛羽等人踏上了去澳门的路。
其实澳门离大奚山并不远,没两天就到了。一近港口,前面便来了一艘西式风格的小船,船上有人打旗语叫两艘船停船。
张鹏飞不知道对方玩什么花样,但毕竟到了人家的地盘,先看看情况再说,于是便让两船停船。
那艘小船靠上了张鹏飞坐的海沧船,跟着两个人从船侧的绳梯爬了上来。一个是瓜皮帽青布袍的华人,另一个却是个金发碧眼的佛郎机人。
那汉人走上前一步,一拱手对张鹏飞等人说道:“你们哪位是船主我是港口通译,这位佛郎机大爷是港口的引水员。所有进出港口的船只都必须接受检查以后,才能在引水的带领下进入港口。否则,一切没有经过允许的船只硬闯,炮台都会将其击沉”说着他示威xing的指了指码头两边的高地,那里果然修着几处炮台,上面火炮黑洞洞的炮口让人见之心寒。
看着这个趾高气扬的通译,张鹏飞突然想到了后世ri本鬼子身边的翻译官,眼中立刻便冷了下来。
那引水员抬眼四处一看,就见到船上不少人都握有武器,还有那甲板上油布盖着的一堆堆东西,显然都是火器。引水员脸sè一变,然后大声对那通译叽里呱啦的说了几句。
就听那通译道:“佛郎机大爷说了,你们船上带有火炮,船员们也拿有武器,这样的船是不允许进港的,必须卸下火炮交出武器,才能进港”
“你告诉他”张鹏飞冷冷道:“我们是大明军人,前来澳门万奴行购买军火。我们都是军人,这武器如同我们的生命。如果他们要缴我们的械,必须先打败我们才行”
“这里可不是内地”那通译冷笑道:“军爷要耍横也得先看看地方”
张鹏飞二话不说,五指并拢猛抽过去,啪的一声响,那通译脸上便多了五道指痕。
“你知道在和谁说话吗”张鹏飞冷哼道:“我乃堂堂大明南海卫属下千户,正五品的官员,你一屁民也敢这么跟我说话信不信我以目无尊上、藐视王法、意图不轨的罪名立刻将你处斩”
那通译仗着自己会几句番语,平时便在这港口中般弄是非欺压同胞,同时顺便吃拿卡要得些好处。那些来澳门贸易的普通商船本着和气生财的原则对他也是极尽巴结,久而久之,他便感觉自己是个人物了。这时被张鹏飞一个巴掌打醒了,原来自己什么也不是。
眼见张金、张瓶等家丁拔出刀来作势yu砍,那通译再也架不住了,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张鹏飞面前,口里大叫:“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你告诉这个红毛鬼”张鹏飞又对那通译道:“这里是大明的领土,我们是大明军人,在这里持有武器还轮不到他们批准如果他们对这一点持有异议,我不介意上报朝廷,对佛郎机人在澳门存在的xing质从新定位。你别耍花样,我手下有人一样懂佛郎机语。”
通译这次老老实实的将这番话告诉了引水员,那引水员大惊。要知道葡萄牙人占领澳门并非完全依靠武力,更重要的是靠巴结讨好明朝官府,要是得罪了大明官方,别说是他一个小小的引水员,就是他上头的港务司恐怕也无法在议事会那里交代。
“还有”张鹏飞继续道:“我们这次带来巨款是到万奴行采购的,你们西洋人最重商贸,难道将到手的银子往外推”
听到这里,那引水员的冷汗就出来了,要知道现在万奴行在澳门的地位是多么的崇高。
其实现在葡萄牙并不是一个du li的国家,而是处在被西班牙吞并状态下。而澳门的葡人因为不愿向西班牙屈服,现在成了没妈的孩子,处境每况愈下。他们的商业利益不断的被荷兰人、西班牙人抢占;那些强国还企图通过武力手段直接占领澳门。
在这种情况下澳门葡人之所以能够支持,一方面靠的是广建炮台加强防御,其最多的时候拥有炮台19座,其中的火炮当然都是卜加劳铸炮厂出品;另一方面便是发展军火贸易以补充商业上的不足,现在整个澳门的商业收入不到百万两,而万奴行的军火收入就达到了三十余万两。
可以这么说,现在澳门的天就是万奴行在支撑着。现在澳门几乎所有的大商人都在万奴行拥有股份。
如果得罪了港务司甚至是议事会,这引水员不过丢了饭碗而已;要是得罪了万奴行,那他就别想在这澳门混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