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之为“翻身仗”,虽然同样要承受被害人王平家属的压力,但多多少少能挽回点面子,能给上上下下个交代,至少可以证明海东县公安局不会放弃侦破,要不绝不会翻12年前的旧案。
何况昨晚不仅用大胆的假设吊了他们胃口,甚至用句“之前没查到,之后没去查”刺激了下,韩均并没有因为刘局长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感到意外,解开毛巾道:“既然刘局有这个决心,那我建议撤销王思强同志的清查组,由县局成立专案组。”
邱副局长当然知道他这是给县局机会,不失时机地说:“韩处长,由你们‘八零幺’清查,还是由海东县局侦查都好说,关键是怎么查?刘局不但研究了夜案卷,并且命令凌河镇派出所同志连夜去被害人下葬的地方转了圈,发现那地方很偏僻,在条小河边,镇里又正好在墓地不远的地方搞水利灌溉工程。
我们商量了下,认为暂时不要通知被害人家属,不做被害人家属工作。以施工名义把那片圈起来,周围全挡上,秘密开馆验尸,寻找线索和证据,以免打草惊蛇,以免凶手脱逃。”
找到线索和证据就查,找不到就重新安葬,把现场伪装好,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不惊动被害人家属,不勾起人家痛苦的回忆,不给自己找麻烦,对市县两级公安局而言这确实是个比较稳妥的方案。
花季女孩已变成了森森白骨,找到证据和线索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想侦破这个案子,想把凶手绳之以法只能靠“唬”。在此之前必须先搞清楚凶手是谁,先锁定他,然后才能跟他打场全方位的心理战,把他逼出来。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开棺验尸看到被害人遗骨才是当务之急,韩均权衡番,答应道:“我没意见,不过速度最好能快”
刘局长回头看了眼,凑到他耳边低语道:“韩处长,我已经安排好了,人员全是从其他几个派出所刑警大队和技术中队抽调的,这会儿正在施工,就等你和齐科长过去验尸。”
“殡仪馆在哪个方向?”
“正好顺路,速度快的话,上午就能搞完。”
“行,三位稍等下,我上楼洗澡换衣服。”
“穿这身去现场不太合适,我也上去换身衣服。”
省厅刑侦局杨副局长并肩跟了上来,刚走出几步,他突然说道:“韩处长,以前我总感觉‘心二用’这个词太夸张,人脑又不是电脑,怎么可能心二用?现在算见识了,你不仅真能心二用,甚至是心三用。”
韩均忍不住打趣道:“杨局,您这是在说我精神分裂?”
杨忠旺摇头笑道:“什么精神分裂,我是真佩服。”
“难道您没几起案子同时办过?”
“办过,而且经常,但事情总有个轻重缓急,不像你这样把时间压缩得这么紧,必须心三用。”
韩均扶着楼梯,不无得意地笑道:“杨局,坦率地说几起命案同时侦破我也是头次,但同时代理几起甚至十几起案子就多了去了。在纽约时我曾经创下天上五次庭的记录,先去地方法庭保释我的客户,再去联邦法院参加聆讯,再去移民法庭跟移民法官磨嘴皮子,然后去交通法庭帮我的客户陈情,最后去税务法庭帮另个客户解决麻烦。”
杨忠旺将信将疑地问:“忙得过来吗?”
“这不算忙,就是路上有点赶。”
韩均笑了笑,接着道:“您或许有所耳闻,我曾干过几天蒙哥马利地方检察官。由于是兼职,个星期的工作必须要在天内干完,我的最高记录是从早上八点起诉到深夜十案卷材料是用超市里那种购物车装的,堆得高高的拉去两车,被告和辩方律师走马灯似地换了拨又拨,差点把法官累成脑溢血。”
他真没开玩笑,不过起诉的通通是些鸡毛蒜皮的小案子。
很多被告连律师都不请,上庭就认罪,没有陪审团,没有唇枪舌战,只有法官大人兼“老丈人”吹胡子瞪眼挑他刺儿。但话又说回来,同时侦办三起命案对他这种曾努力打拼过的人而言实在算不上什么。
上午要去看三具尸体和具骸骨,其中那具无名女尸已高度腐烂,韩均不想搞身尸臭,姜怡更不想,大型警务指挥车终于派上用场,坐它去可以换衣服,可以冲淋浴。
同时要为三起命案提供情报对策支持,要及时向组长通报消息,尤其王思强那边的摸排结果,车上通信设备先进,可以遥控指挥海东县局网监大队和海东县局刑警大队情报对策中队,夏莫青干脆把电脑再次搬到车上,准备就在车上移动办公。
“镇厅之宝”,彭厅长都没怎么坐过!
它好不容易来次海东,机会千载难逢,刑侦局杨副局长市局邱副局长县局刘局长自然不会错过,安排个便衣民警坐副驾驶给省厅司机老聂指路,也上车开起洋荤来。
7点56分,沃尔沃载着包括韩均在内的三位三级警监位级警督位三级警督齐科长位级警司夏莫青位三级警司姜怡以及只编制外的假警犬,没有警车开道,像很普通的辆超大厢式拖车样,很低调的缓缓驶出了人武部招待所大院。
第百零五章 确定方向
?殡仪馆早得到通知,三具尸体已全部送到解剖室。
齐科长换上身手术服,甚至带来了他的家伙什。韩均师徒换上次性防护服,里件外件,里里外外好几件,连手套都戴两层。
杨副局长邱副局长和刘局长不想搞这么夸张,也不想把身尸臭带到警务指挥车里,于是在他的强烈建议下留在外面等,并没有跟进来。
无影灯下,海东县局法医汇报道:“现场勘查全身表皮没破裂伤,仅右侧头部有小肿块。衣物完好,没发现精斑,没有性-侵痕迹。解剖后发现头部内颅骨折,胃内容全部排空,没有酒精和其它农药之类的残留”
跑完步上楼洗澡换衣服时,刑侦局杨忠旺副局长借“心二用”的由头说了个“轻重缓急”。言外之意“6.26案”死亡两人手段残忍影响恶劣,省市县三级公安部门压力很大,暗示他最好把精力放在“6.26案”上。
生命宝贵,只有条,谁也不比谁的命更珍贵。
韩均不管那么多,进来后就从这具两年前的无名女尸看起。
尸体被发现时已高度腐烂,脸部鼓胀变形,颜色很深,眼珠子突出,舌头伸在外面,真像师傅曾经描述过的那种“腐败巨人观”,比“钟海俊意外杀人抛尸案”中那具更恐怖,姜怡瞄了眼,急忙走到边去观察她应该观察的另外两具尸体。
齐科长托起死者头颅仔仔细细的观察了会儿,用近乎肯定地语气说:“处长,这个钝器伤非常像铁锤造成的,从背后猛砸,击致命,连呼救机会都没有。结合现场环境,我感觉财杀可能性较大。”
死者背对凶手,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如果真这样就麻烦了。
韩均没看过这个案子的案卷,不了解情况,示意他让开位置,蹲在解剖台边边观察着那处致命伤,边低声问:“案发现场在哪儿,是不是很偏僻。”
“离新汽车站点五公里,在国道边上,不算偏僻,不过到晚上就没什么人。尸体是个下车小便的旅客在草丛里发现的,由于发现较晚,无法确定是案发现场还是抛尸现场。”
不知道身份,搞不清年龄,国道上不可能处处有监控,这个案子确实很麻烦。
韩均扶着解剖台,不动声色地说:“我再看看,你们过去陪小姜,不能让她个女同志个人看尸体。”
“是!”
支走海东县局法医和齐科长,韩均伸手触摸起死者额头。
天色很暗,她背着小包沿国道往南走,辆大卡车迎面而来,大灯照得人睁不开眼。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试图挡住灯光。大卡车带起阵风呼啸而过,紧接着,头“嗡”的下,眼睛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知道了。
齐科长判断无误,凶手是从背后偷袭的,击致命,根本反应不过来,没任何痛苦,也没给她痛苦的机会。
知道的不比海东县公安局多,该查的海东县局早查过,时间过去这么久,查明真相,抓到凶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对眼前这位死者,韩均油然而生起股强烈的歉意,暗暗说了声“对不起”,沉默了好会儿才起身道:“齐科长,这个案子的调查重点放在汽车站附近的可疑人员上,另外请夏科长查查省内外有没有类似作案手法的案子,看看有没有并案的可能。”
后面句才是重点,齐兆友当然知道他的意思,回头道:“好的,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出师不利,真不是个好兆头。
韩均暗叹了口气,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海东首富遗体前。
身上多处刺伤,死得很惨,肯定很痛苦。
从头到脚仔仔细细观察观察了四五分钟,像在西絁胍枪菁煅槭迨币谎扯宰胖谌耍宦逗奂5卮ッ剿勒叨钔贰?br />
两个人二十岁左右的家伙,高矮。高个子五官端正,短发,左耳边有个颗痣,上身穿着件像工作服的夹克。矮个子脸很长,跟他身材显得很不协调,也是短发,衣着很普通。
他们很慌张,矮个子死死夹着小女孩,用口带西南省份口音的普通话威胁小女孩不许哭。可能在掏刀的时候,张上网卡从口袋里不慎掉了出来,又俯身去捡;高个子用弹簧刀顶着死者脖子,问他为什么只有这点钱,问银行卡在哪里,银行卡密码多少
案卷上写得很清楚,被害人丢了几千元现金,两部手机和部高档数码相机。典型的谋财害命,跟“6.26专案组”的推测差不多,只是他们不敢百分之百确定是仇杀或情杀之后伪装成的财杀现场,也无法确定是不是流窜作案。
总算没白跑趟,韩均终于松下口气。
知道了想知道的切,掌握了两个凶手的体貌特征,甚至从口音确认他们是外地人,没必要再受那个罪,没必要在本应该苦尽甘来本应该有个更好未来的小女孩身上再体验次。
他叫上宝贝徒弟和齐科长,走出解剖间,脱掉最外面层防护服,朝迎面而来的省市县三级公安部门领导问道:“三位,案发前后城区主要街道出城主要路口的监控提取了没有?”
昨晚不研究案情,睡那么早。
今天起得虽然挺早,可起来之后依然不看案卷,竟然绕着人武部招待所停车场跑步遛狗。
出发之后像换了个人,玩笑不开了,话也不说了,坐在角落里开始研究案卷。真不知道该说他是“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还是会休息会工作会生活,懂得什么叫劳逸结合。
不是法医,却要像法医样先看尸体。
他来时在车上研究案卷材料,刚才在里面研究被害人尸体,杨忠旺则从早上到现在直在研究他。或许是所生活的环境和所接受的教育不同,研究了半天都没能研究出个所以然。
杨忠旺掐灭烟头,低声问:“哪个案子?”
“6.26案。”
“全部提取了。”
作为当时指挥侦破的指挥长,海东县公安局刘光延局长最了解情况,当仁不让地介绍道:“案发后我们立即提取了包括国道收费站出县检查站在内的所有监控记录,案发现场周边的民用监控也提取了部分。”
似乎生怕他不信,邱副局长又补充了句:“县城很小,不比江城那样的大城市,这个工作量不算太大。”
“邱局,你们对外来人口管理严不严?”
“韩处长,别看去年发生了这起影响恶劣的命案,但在治安管理尤其在外来人口管理上,全国比我们更严的地方屈指可数。只要是外来人口,只要在我们这儿租房务工,都要按照相关规定办理暂住证。”
江省民风不彪悍,治安在全国算非常好的。
韩均微微点了下头,边招呼众人上车,边命令道:“夏科长,立即调取案发前年海东及海东周边几个县市年龄在18岁至28岁之间的外来男子记录。调取案发前个月海东及海东周边县市外来人口上网记录。据我所知去网吧上网都要登记,应该有这方面的记录。”
“有!”
刘局长脱口而出道:“我们这边不管本地人还是外地人,去网吧上网都要出示身份证,都要办理统的上网卡。”
“有最好了。”
韩均扶着车厢门,接着说道:“小姜,换好衣服之后立即乘县局的车回清查组,组织清查组人员对这两份记录进行筛选,重点关注那些同时办理过暂住证和上网卡的人。另外组织人手调看案发前星期全县其它高档别墅小区周边的监控,看能不能找到可疑人员。”
“是!”
杨忠旺反应过来,紧盯着他双眼问:“韩处长,你是说凶手是流窜作案,随机作案?”
“杨局邱局刘局,该查的你们都查了,并且查得非常细,除此之外我想不出有其他可能。他们或许真不知道抢劫杀害的是海东最有钱的人,否则绝不会为几千元现金两部手机和部数码相机就杀人,而是绑架勒索再撕票。毕竟已经做到这份上了,为什么不豁出去赌把?”
邱副局长沉吟道:“从案发现场看,几乎可以确定是多人作案。如果是流窜,那他们怎么来的,他们住哪儿?”
案发前后的营运车辆专案组全部查过,旅馆酒店出租房更是个不拉,有这个疑问很正常。
韩均摸了摸鼻子,若有所思地说:“当晚干完当晚走,不定要住旅馆。至于交通工具,可以是摩托车,可以是电动车,甚至可以步行。之所以让小姜组织人手调看其它高档别墅小区周边的监控记录,是因为我感觉他们虽然没个明确的目标,但应该有定的反侦查意识,所以才会选择位置较为偏僻,并且没安装监控的城东别墅小区。”
杨忠旺点头道:“事先踩点,有这个可能。”
不查城东,去查监控条件比较好的城区和城西。如果假设成立,如果凶手真踩过点,或许真能找到蛛丝马迹。
这个案子像座大山沉甸甸的压在海东县公安局头上,天不破,天别想安生。有了新的调查方向,刘光延刻不想耽误,毅然道:“韩处长,这个工作量很大,清查组现有人手不够,我打算和小姜起回去,再抽调点人手,协助小姜查它个水落石出。”
破案要紧,韩均毫不犹豫地同意道:“刘局,您能回去亲自坐镇指挥最好,另外是小姜协助您,不是您协助她。”
“杨局邱局,那我先走步,有什么消息我会及时向你们汇报。”
“去吧,别管我们了。”
夏莫青效率很高,刘局和姜怡刚走会儿,沃尔沃大拖车刚驶上去凌河镇的城乡公路,她便转身问道:“韩处长,杀案的户籍资料现在就可以调阅,迁移和注销的正在查,估计下午四点前能有结果,要不要我帮您把现有的先打印出来?”
上车之后又开始研究案卷的韩均,抬头道:“不用浪费纸张了,我下午在电脑上看。”
“好的。”
夏莫青绝对是最忙的人,噼里啪啦地敲击着键盘,同时操作三台电脑,“6.26案”和12年那起杀案的资料,从四面八方汇集到她这里,然后进行整理和研判。
坐在先进豪华的警务指挥车里,看着个法律博士和个信息工程硕士办案,杨忠旺突然感觉他老了,跟不上时代了。发现像他这种“手铐+警车+警服”的传统刑警,早晚有天要被眼前这“电脑+情报+策略”的新型刑警所取代。
第百零六章 开棺验尸
?9点45分,众人抵达上午的最后站,条沿小河刚修建的水泥公路边。
这条路属于“村村通”工程,不到五米宽,机动车辆交汇时必须小心翼翼,沃尔沃往这儿停,来来往往的机动车辆别想再过。
不过这里既不是什么交通要道,海东县公安局为确保万无失又做好了相应准备,早在两个小时前就在路两头放上“前面施工请绕行”的警示标志,并安排了几个交警看守,不存在堵塞交通的问题。
他们动作很快,考虑得很周。
不仅连夜拉来几大车蓝色彩钢板,面面竖起来把周围挡得严严实实,甚至拉来两个类似于集装箱的活动房。再加上停在沃尔沃前面的那辆旧吊车,以及群穿着水利工程公司工作服戴着黄铯安全帽的干警,搞得跟工地别无二致,伪装得无可挑剔。
或许是为了不占用宝贵的耕地,周围村民都把死者或死者的骨灰安葬在小河边。眼望去,从南到北不下50个坟。
讲究的人家很讲究,用水泥砌得漂漂亮亮,有大理石墓碑,墓碑上镶嵌着照片,周围的杂草也不多。但更多的人家搞得很简单,普普通通座土坟,有的立块大理石墓碑,有的立块水泥墓碑,但更多的只有坟头。
走进彩钢板圈起来的开棺现场,杨忠旺长不禁问道:“这里这么多坟,时间又过去那么久,不会搞错吧?”
县公安局副局长冯爱军忙活了大半夜,边示意干警把彩钢板支上,边指着正朝这边张望的几个干部,用肯定的语气汇报道:“报告杨局,我们把当时负责善后的两位镇干部和村干部都请来了,反复确认过,保证错不了,错了我负责!”
市局邱副局长回头看了眼,低声告诫道:“爱军同志,定要注意保密。”
“请邱局放心,这几位都是老党员老干部,并且都写了保证书。”
“出问题你负责。”
“是,出了问题我负责!”
棺材挖出来了,几个干警正在清理上面的泥土。由于安葬在小河边,埋得又挺深,棺木已经开始腐烂,在韩均和齐科长的示意下,两个干警没费多大劲就把棺盖打开了。
十二年时间,让个花季女孩变成堆骸骨,衣物早腐烂了,糊在骸骨上,只能看见头骨。尸虫也早死光了,留下堆虫壳。没恐怖电影里那种黑气冒出,甚至没恶心难闻的气味。
齐科长用镊子夹了夹,发现衣物烂得夹不起来,又从箱子里拿出个工具,把衣物片片刮到边,指着盆骨道:“处长,是女的,应该错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