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陡然变了脸色,秦桑静静望着他。
端密太后密谋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麒麟五大玄武令已久,期间五大令主都已经换过一批了,说起这两任玄武令主时,她曾扼腕不已:“早知这任国师如此……当初老国师在时本宫就该下手的!原想稚子年幼,谁知这陈遇白实在是……”
实在是——毫无破绽。
他执掌国师位与玄武令时才多大年纪?小小的少年,看起来不过是长得格外眉眼冷峻罢了,谁知竟那么厉害!老国师大人的一身本领他学得十成十,却半点老国师大人的温和慈爱都无,简直没有一丝人气——当年老国师在时,国师府不说门庭若市,端密太后插个耳目进去打听些事还是轻而易举的。可自从陈遇白执掌国师府,国师府就如那海上仙岛,端密太后再也没有得到过国师府的半点□。
没有亲人、没有嗜好、没有弱点、没有表情,陈遇白这个人毫无破绽。
这样冷清无情、毫无破绽的一个人,如今站在夜风温柔的窗前,双目沉沉、惆怅百转的轻轻叹气。
秦桑静静望着这样的国师大人,心中的悲喜莫名以状。
她心头长久以来的牵挂与担心都将能放下了——这个男人,会替她更好的保护小离。
将来见了爹娘,她不至无颜以对。
那么,她总算也可以为自己活一段时光了……
只是小离的身子……秦桑心中一疼,面上却仍是微微笑着,对陈遇白说道:“这药方若有疑问之处,国师大人可随时唤人入宫传口信给我。这药大皇子也服用着,近年他身子越发糟糕,我已向太后禀明:我请动了国师大人为我调配药方,研制对他更有效的丹药。”
“大皇子的母妃是千密族人,为何他服用了这药之后发色眸色并无变化?”陈遇白听出她话中有话,皱起眉追问道。
“大皇子身中一种寒毒,这药以毒攻毒,克住了那寒毒,对他的发色眸色无影响,只是两股至阴之气在他体内抗衡,他的身子这些年被消耗的很厉害。”秦桑轻声说。
陈遇白心中已有了推测,走到桌旁将那药方拿起来仔细看了几遍,他抬头看着她问道:“你老实告诉我:这药如此阴性寒凉,小离服了这么多年,除了心智缓慢,可有其他妨碍?”
果然,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罕见的没有了一丝笑意,美目之中的光亮如同寒夜旷野微弱的星光。
“我不知道。但是,”秦桑垂了目光,“小离她今年已经十四了,还未有月事。”
没有月事的女子……就不会有孩子。
“这才是你千方百计把她送进国师府的原因吧?”陈遇白怒然冷笑,“把她送到我身边拜我为师、以麒麟令要挟,并不是纯粹为了求我的庇护,而是为了求药,对么?”
“起初我的确是这样想的。”秦桑毫不否认,“小离和大皇子这样服用丹药不是长久之计,可我访遍天下,懂药理之术的不知千密,知千密甚深的不知药理,暗夜谷谷主曾为我试过,可连他也失败了,”秦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看向陈遇白,“谷主告诉我:若这世上还能有人做得到,只有国师大人。”
当年破夜之试陈遇白与谷主比的是星宿推演,但那只不过是因玄武令之故。事实上他们私下比过十场:剑术、刀法、内力、轻功、暗器、毒物、阵法、棋术、易容、药石。
每人各自赢了五局,加上星宿推演那一局,要论天文地理无一不会、武功修为内外皆精,陈遇白赢过了暗夜谷谷主!
这事从无外人知晓。陈遇白冷冷看着她。
秦桑微微一笑:“不过,眼下我其实十分后悔……陈遇白,我将这样的妹妹交给你,抱歉了、多谢你。”
一生说过那么多谎话、骗过那么多人、永远都在笑着的人,此刻眼下难得的诚心实意道歉道谢。
“我能做到。”陈遇白忽然说,“即便不能,也没什么不好。”
从始至终,他喜欢的就是眼下这般的纪小离。
秦桑向他笑着低低说道:“还有一件事——若是有那日、而我已不在,还请国师大人看在大皇子与小离一母同胞的份上,救大皇子一命。”
“你操心的人还真多。”这等旧年宫闱秘闻,陈遇白却一点儿也没惊讶,皱着眉头淡淡的说。
秦桑也笑吟吟的,“母亲嘱咐过我……她亏欠大皇子良多。”
陈遇白不辨喜怒的看了她一眼,说:“秦桑,你好自为之。”
“多谢。国师大人也一样,切切小心。”秦桑笑的似乎是满不在乎,低声说:“顾明珠的儿子如今在太后娘娘手里。顾明珠一定会现身的,到时不管朱雀令在不在她手里,她都一定会找来交换她的儿子。眼下白虎令已是岌岌可危,到时朱雀令再归位,太后娘娘就只差青龙、玄武、麒麟三枚令牌未到手了。”
陈遇白目光沉沉,点头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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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国师府出来,街上已是宵禁,月色正好,秦桑挑了一高处坐了一会儿,明月夜下的上京城安宁如梦,她的紫衫被夜风卷起,却只有月色与之共舞。
她的小丫头从此以后就有人陪了,再也不会孤单,她心头欢喜又落寞,似是松了一口气,又似是最后一丝真心牵挂都将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