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伊索斯,执政官府邸。
议事厅的气氛有些凝重,自从众人落座以后还没有人开口,任由沉闷在空气中发酵。凯洛斯与阿迦松分别坐在长桌的两侧,埋头看着描述火拼的卷宗。两人的姿势出奇地一致,皆是双手平放在桌上,背挺得笔直,只有头低着,隔空相对,像极了两头正在角斗的雄鹿。伊莉斯则是代表皇帝作为仲裁者,手持巴克斯华丽剑在上位落座;而担任调解人的贾斯特斯坐在她的对面,身后站着温迪尔祭司。
“两位当事人,你们还要沉默多久?”贾斯特斯恼火地敲了敲桌子,“沉默要是能解决问题的话,那我们就在这里坐到天荒地老好了!”
“我没什么好说的,”阿迦松抬起头,面无表情,眼神却咄咄逼人地看向凯洛斯,“是那几个十夫长先打的人,也是暗影联队先动的手。他们要是一早就把打人者交出来,后面的惨剧也就不会发生。”
“任何一名帝国的军人都不会出卖他的战友。”凯洛斯不动声色地说。
“但也不会朝另一名军人拳脚相加!”阿迦松被凯洛斯的态度激怒了,“保护战友跟庇护罪犯是两码事!”
“而任何一名帝国的军人,都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凯洛斯话锋一转,“然而你那个叫托纳鲁斯的属下,可是带着足足两百人擅离职守!我承认是我的人先动的粗,但那充其量不过是酒吧斗殴而已。真正挑起事端的,可是你的部队!”凯洛斯一拳砸在长桌上,手背上暴起狂怒的青筋,他一声暴喝,“阿迦松!”
“你就是这么带的兵?不朽骑士团堂堂一个大队长,擅自带着自己的部属离开驻地去包围友军的营地,居然只是为了给自己被打掉牙的外甥出气?他们手中的武器,是用来抵御帝国外敌的,而不是用在私人械斗中的!而你,作为皇帝陛下之后的新任大团长,非但没有检讨自己管教不力,反而在一门心思地推脱责任?”
军事执政官的怒火来得如此突然,仿佛狂怒爆发的山洪,在长桌上肆意流泻。而直面这股磅礴怒火的阿迦松更是在一瞬间气焰便被击溃,山之名将的气势将他压迫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话我就撂在这里,阿迦松。”凯洛斯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些许,但是语气依旧不善,话语间仿佛有灼人的火星跳动,“我们两人,一个暗影联队的最高军事长官,一个不朽骑士团大团长,学着那些二十来岁的愣头青决斗,光膀子干上一架,别说打落几颗牙齿,就算打断了几根骨头,闹到陛下那里也是不了了之,撑死也就是日后沦为同僚们的笑谈。但是假设我们各自领兵,白刃进红刃出,那事情的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阿迦松脸色突变:“凯洛斯!你什么意思?”
“就是最简单的那个意思。”凯洛斯冷冷地说,“如果你想听什么弦外之音的话,我可以派卫兵帮我买一副白手套扔在你面前,然后我们去伊索斯的角斗场。”
“够了!”贾斯特斯终于出声,喝止了凯洛斯,“越说越出格了。”他转向阿迦松,“现在我们要做的不是追究,而是善后。这次火拼,死者的家属怎么安抚?伤者怎么处置?”
“如果只是善后,要我来干嘛?”阿迦松阴着脸,呛了贾斯特斯一句,“我总要给不朽者们一个交代。”
“交代?”贾斯特斯手按在桌上,阿迦松的反应让他有些不悦,“我先给你一个交代,按照帝国律法,托纳鲁斯要对这次火拼负全部责任,就是这样。”
“但是托纳鲁斯已经死了,其他人又该怎么办?全部革职开除军籍?”阿迦松话里带着刺,“把将近三十名中高级军官以及百来名不朽骑士,全部贬成庶民?”他挑衅地看着凯洛斯,“而暗影联队的那些涉事者又该如何处置?”
贾斯特斯轻轻皱了皱眉,跟温迪尔祭司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都意识到了这次事情有多么棘手:虽然按照帝国律法,友军间火拼,主犯从犯就地正法,涉事者一并革职开除军籍;然而这次火拼的当事双方都是帝国最精锐的部队,各个都是在血与火中洗浴过的硬汉,其中不乏军事素质过硬的士官,甚至有好些人有望在五年内将铁环套上自己的小臂,或者晋升为暗影联队的百夫长,这时候将他们开除军籍,便等同于掐断了他们原本一片坦途的军旅生涯。帝国在图尔布克惨败后已是元气大伤,新兵在短时间内无法形成稳定可靠的战力,在此之前任何老兵都是宝贵的财富,经不起如此肆意地挥霍。在这种背景下,一些贵族军官们身后错综复杂的家族势力反倒可以忽略不计了。
凯洛斯耸了耸肩,突然把球踢向了一言不发的伊莉斯:“公主既然全权代表陛下,还请做出公正的裁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