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还是绿的。”
小江点了点头,露出又满足又哀伤的神情。
“小江,你多大了?”
“十二了。”
胡承荫以为小江最大也不会超过十岁,没想到他竟然已经十二岁了,可之后又觉得十分合理,因为他的脸上有一种超乎年龄的平静和老成。
“小江,你跟你姐……什么时候到尖子上的?”
“有两年了,我爸妈都得了白喉死了,我姐和我就跟着一个同乡大哥到这儿了。我下硐背塃,我姐整塃,还给砂丁们缝衣裳。后来我眼睛不好了,得了鸡摸眼,晚上看不见东西,没法下硐背塃了,我就跟着我姐拉磨整塃,再后来,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每天就在伙房跟着朱伯烧火做饭。”
小江说这一切的时候口气十分平淡,似乎是在说着别人的事。
胡承荫却唯有沉默以对,任何安慰的语言都显得苍白。
“阿青哥,我什么也帮不了我姐,我活着就是她的累赘,我很多次都在想,要是那次打摆子,我没有活下来就好了……”
胡承荫摸了摸小江的头。
“你千万别这么想,你是你姐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你是她活下去的指望。”
“可是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活儿也干不了,只能拖累我姐,我姐以后可怎么办哪?”
许是隐忍久了,小江悲从中来,大哭起来。
胡承荫看着眼前这个被苦难折磨得少年老成的小江终于像个孩子一样哭泣,虽然心头酸楚,却莫名感到一阵心安。
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十几天的朝夕相处,苏家旺早就把胡承荫当成了至交好友,什么心事都跟他讲,有一天晚上,苏家旺告诉胡承荫,他心里有人了,胡承荫问他是谁,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了两个字
小井。
面对苏家旺突如其来的剖白,胡承荫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和惊讶。
小井经常到他们伙房来,一是来帮朱伯干活儿,而来是想看看弟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苏家旺的眼睛就好像长在小井身上似的,而小井显然也察觉到了他的心意,却只是埋头干活,从不回应。
即便如此,胡承荫也能轻易看出小井对苏家旺的在意,帮朱伯盛饭的时候,她会偷偷给苏家旺多盛一点,也会趁着苏家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看他一眼,虽然很快便移开眼光,却无法抹去脸上的红晕。
胡承荫看着两情相悦的两人,心里五味杂陈。
一天夜里,小井从“张大疤“”房里出来,走到自己的伙房门口,看到胡承荫蹲在黑暗之中,像一座石像,见到小井,突然站了起来。
小井吓了一跳,险些叫出声来,赶紧捂住了嘴。
“小井,别再去了。”
当意识到胡承荫在说什么,小井突然羞愤难当,声音都颤抖了:
“你怎么……你都看见了?”
胡承荫没有说话。
小井想躲进伙房,却被胡承荫堵在门口,没法进去。
“家旺喜欢你,你知道吗?”
小井没有说话,却抽噎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
“你这样……家旺他……会伤心的。”
“我知道……我知道……可我能有什么办法呢?小江打摆子,就快死了,他……他说他有药,能救小江,我……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后来小江眼看不见了,他要把小江丢到尖子外头去,赫发他……你也看见了,小江眼睛不好,他出去就是个死,我能怎么办?他是我弟弟,只要能救他,我什么都可以做!”
小井止不住哭泣,却又怕被人听见,她的话语支离破碎,听来分外揪心。
小井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一下子死死抓住胡承荫的手臂。
“小江他……是不是知道了?你不会告诉他了吧?”
胡承荫摇摇头。
“我什么都没说。”
小井看着胡承荫,她泪痕未干的脸将信将疑。
“放心,我永远都不会说的,可是家旺他对你……”
小井抬起手臂,用袖子擦了擦泪湿的脸。
“家旺他……是个好人,像我这样的,就别耽误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