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离亭满心悲凉。
赶往凤翔府的这一路上想好的诸多说辞,在这一瞬间全都烟消云散。
他又想起了那一日在故桃关送别亲人们时,父王对他说过的那些话。
——离亭,事情若到了无可挽回之时,无须再有那么多的顾忌。
他讥讽道:“原来在圣上看来,战争的胜负是由军队人数多寡决定的。
至于士兵们十个人只有一份饭食,二十人只能分到一件冬装,将士中甲胄刀剑齐全者不足一成,这些事实都被圣上当耳旁风了么?”
安肃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离亭,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朕已经把愿意献降表的意思写信告知了阮大将军。
想来不用几日,宋帝就会得知此事。
如今朕要想的只是立刻折返回京,等待宋帝那边的消息!”
慕容离亭讥讽一笑,大燕皇室二百年间究竟造了多少孽,皇位最后居然落到这种人的头上!
大约是被他的笑容刺激到了,安肃帝叹道:“离亭,朕知晓你看不起朕。可不瞒你说,朕自小就不是个能吃苦的人,最近这几日真是受够了。
岷州偏远且地势陡峭,朕再不愿在外奔波了。”
慕容离亭赤红着双目:“圣上果真下定了决心,再无更改?”
安肃帝道:“这种事岂能儿戏?”
“好!好!好!”
慕容离亭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目光中满是决绝:“从今往后,大燕再无安肃帝,告辞!”
他觉得自己方才听见了世上最可笑的一件事。
活了三十多年从不守信用的人,如今面对敌国时倒成了信守承诺的君子!
安肃帝心中突然紧张起来,他提高声音道:“离亭,你这是要去哪儿?”
“和你无关!”慕容离亭大步流星朝外走去。
安肃帝像是被人抽掉筋骨一般,颓然地倒在了椅子上,轻轻合上了双目。
他再笨也能看得出来,慕容离亭这是和他彻底决裂了。
“圣上这是怎么了?”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了一道柔和的女声。
安肃帝募地增开了眼睛,看清来人后懒洋洋道:“母后。”
卓太后在一旁的椅子上落座,几乎是不眨眼地盯着安肃帝的脸庞:“方才离亭世子同圣上说了什么?”
安肃帝有些心烦:“朕已经依母后的意思把祖宗留下的江山都弃了,您还有什么要指点的?”
卓太后挑眉:“圣上这是嫌哀家多事?”
安肃帝的火气又一次升腾起来。
“朕什么时候嫌弃了?你们一个个的究竟想要干什么?”
卓太后嗤笑道:“圣上别忘了,大燕的兵权还在慕容离亭手中。”
安肃帝道:“什么意思?”
卓太后道:“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要提醒圣上,万一宋帝因此觉得你诚意不足,那可就不好了。”
安肃帝道:“这件事母后就不要管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慕容离亭同朕决裂,不见得都是坏事。”
卓太后瞬间觉得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被人牵着鼻子活了三十多年的人,一夜之间竟学会为自己做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