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
一个声音划破长空,周围的结界像鸡蛋壳一样,伴随着温和的白光簌簌下落,场景终于恢复成简朴的茶室,只见一赤一白两位君神,在侍者们的簇拥下从后屏走出,一时间华光万照,底下的二人竟有些睁不开眼。
景淮把姐姐当在身后,威气凛凛地瞪着他们。那鲜衣金冠的君神自然就是青阳帝君,和传闻中的一样,外表甚是温暖圣洁,但也有着高不可攀的傲气。沧浪就站在青阳帝君身边,父子俩的长相如出一辙,只是他的眉眼比父亲更加疏淡,更像不可亵玩的瓷器,冰冷精致。
但就算他俩长得人人爱,地位高不可攀,但也都是景淮不喜欢的类型。他伸手把姐姐挡得死死的,半分都不想泄漏。
重新回到主子身边的司南低声提醒道,“公子,快对帝君们行礼呀,这样不礼貌的。”景淮瞪了他一眼,心里在骂这老司南到底是站在哪边的,他们被人欺负成这样居然还叫他行礼,疯球了吧!
而身后的一双手随之摁住了他的肩膀,那片华丽的鱼尾款款从他身后走了出来。搭着弟弟的肩,鹤岚将垂落的刘海撩到耳后,对着青阳帝君盈盈一笑,“原来这位就是卖儿子的青阳帝君,真是久仰了。”
***
时近初夏,青阳宫不知中了什么邪,几乎每日都要落一场雨。暮冬时节枯萎的枝叶都已变得青翠欲滴,放眼望去,渡明湖犹如被包围在深绿翡翠中的一汪水晶,清可见底。
早上方下了一个时辰的急雨,湖畔还有些湿,青阳帝君垂在泥土上的衣摆被浸湿一块,他浑然不觉,双目盯着微微颤动的鱼竿,算准时机将竿一收,果然钩上挂了一尾肥大的鲢鱼。午后阳光太过刺眼,他戴上斗笠,方将那乱蹦乱跳的鲢鱼丢回湖中,却听身边的白泽帝君重重叹了口气,鱼竿也放下了。
青阳帝君眸光闪动,笑道,“徘川弟是有什么心事么,你的垂钓可比我厉害,怎么今日一条鱼都没钓呢?”
他口中的“徘川弟”正是白泽帝君,徘川是他的私名。
白泽帝君年纪比他略小,面相看着也比他年轻,正穿着白泽氏独有的雪瞑天光衣,容颜不怒自威。“我还是在想那个鹤岚的事。”
“鹤岚啊,”青阳帝君随他一起望着湖面,“天吴氏的问题不是你我能够左右的,这是陛下自己的打算。”
“这我自是知道,但是你不觉得很奇怪么。”白泽帝君说,“我搞不清陛下是如何作想的,虽说神界复出受阻,强龙难压地头蛇,天帝对鹤岚重视也情有可原,但你不觉得鹤岚真的很过分么,她竟然为了下五界想反咬神界一口。陛下平日何处薄她,待她处处都是上三重天公主的待遇,可她居然想利用假死妄图挑起六界争端,说来说去她的心思全都在下五界那里,不,是全都在笙伦那里,真搞不懂陛下为何还不处置她,这样下去怎么能服众呢。”
青阳帝君看他面红耳赤的样,给他递去一个斗笠,但白泽帝君不要,他不是晒的,而是气的。青阳帝君默默放下斗笠,再度听起了兄弟的抱怨。
“而且你说佩蘅有什么不好的,要模样有模样,要作为有作为,神界多少公主抢着要呢,她倒好,一个中三重天的小丫头还敢对佩蘅张牙舞爪,是我我才咽不下这口气呢。哎,你就是脾气太好,你什么时候能长点火气啊。”
青阳帝君轻笑了几声,“这一点恕我不能苟同了。”白泽帝君疑惑地看着他,“兄台指的哪一点?”青阳帝君面色温和道,“其实我对佩蘅,也一直很苦恼的。”白泽帝君眯了下眼,“不是吧,佩蘅那么优秀的孩子,从我认识他以来一直对自己严格要求,凡事都尽善尽美,模样也俊俏得很,兄台还有什么可苦恼的,我看你心里就在偷着乐吧。”
青阳帝君的苦恼当然不是指一方面,“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成就这东西,都是人用辛苦一点一滴换来的,最后成功获取当值得庆贺。他能有所成,我心里固然开心,但我更希望他的外貌可以平凡一点,自他成年出道以来,神界就不乏有公主为了他互相争斗的,婚约取消后更是激烈,就连四帝女也想追求他……”
白泽帝君看着他疲惫的脸色,声音也逐渐低落,“九天玄女也一直抓着他不放,他心里也一直都很不受,所以我很多时候都在想,要是他能平凡一点,长相普通一点,会不会就能快乐一点呢?”
白泽帝君抿了下嘴,在这一瞬间他就懂了青阳帝君的苦恼。父母都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可是若真到了那一天,慢慢的就会发现,子女太优秀也不全然是件好事。
白泽帝君默默点了几下头,他们都为了人父,有关子女的话题,感情一点就通,但他随之也发现了新的问题,“所以,你还是为了把选择权留给佩蘅自己,才答应举办这次的上善大宴的么?”白泽帝君看待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担忧,青阳帝君微微一笑,“害,怎么被你猜中了呢。”
“那怎么行,你的身体怎么吃得消。”白泽帝君又惊又气,“我还以为真是你自己想办呢,还以为你身体好了,合着你都是在骗我啊!”
青阳帝君歉笑,“也没有啦,每界上善大宴不都是票选出来的么,顺应民意,今年就是轮到火雨青阳氏了嘛。”
“顺应个鬼的民意!你身体都这样了他们还投,这不摆明是逼着你就范么!你怎么这么傻!”白泽帝君作势就要去找天帝说理,“不成,绝对不成,我要去跟天帝请示,趁现在还没过多久,赶紧让陛下收回成命,今年上善大宴就破例到白泽宫办。”
可是青阳帝君一把拉住了他,“徘川,不要去,不要去了。”
“可是你……”“我知道,我都知道的。”青阳帝君狠狠拽着他的衣袍,白泽帝君没有办法,只得重新坐下,愤愤道,“那你这是想干什么,你难不成现在就想撂挑子了,那佩蘅怎么办,你让佩蘅一个人怎么办!”
“我知道,我知道……”青阳帝君止不住地苦笑,“可是我这副身体也真的不能再扛了,我就是再怎么不舍,只要天老爷不让,我什么办法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