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眼睛都瞪圆了,“你再说一遍?!什么叫不让我搞砸,我跟她说几句话就是砸场子嘛,谁教你们这么做的,是不是又是他!”曲顾叉着腰摇头,“不是帝君,是我们自己。公子您就好好呆着吧,别给主君们添乱了。再说了您能找她说什么呢,她是长得漂亮,但您没听说过越美的女人就越可怕吗,”他偷偷瞥了眼主座上的鹤岚,悄悄说,“而且您不觉得她漂亮得离谱吗,神界都没她那么艳丽的人,您说她会不会在下头弄些稀奇古怪的法子护理啊,像什么采少女的精气那些的……哎呀,好可怕啊。”
沧浪的白眼差点翻到后脑勺,“我真搞不懂你是从哪看到的这些东西,我一千年前看到她的时候她就是这副模样,现在她还是这样。两万岁的神要什么精气,那东西是妖采的,天神哪需要,你有点常识行不行。”
“啊,那是妖采的啊,我还以为……”他突然一惊,“诶不是!公子,你,你见过她吗?”
厅里人三五成群地说着话,只有鹤岚自己独自坐着,她莫名觉得孤单起来。面前的长案已经摆好了珍馐,正腾腾冒着热气,她饿得肚子咕咕直叫,回头却看见外公外婆还在那絮絮叨叨地不知说着什么,就连映岚也凑在那里听。这边的三人声音高高低低的,说是商量却更像在吵架,但她现在一点也不关心,她现在只想吃饭,唉,她好饿啊。
鹤岚慢慢坐起来,趁没人注意她赶紧拈了块**软糕丢嘴里,软糕有些烫嘴但奶香四溢,细腻又有嚼劲,唯一的缺点就是看着小,但到了嘴里就很大。然后随即一道目光朝她投来,她赶紧捂着嘴转过去大嚼特嚼,后头响起一叠声的公子公子,几步路的时间,那片先才被她忽视的红云还是飘到了她面前。
她捂着嘴,“咕嘟”一声,终于在最后一刻咽下嘴里的软糕。赤衣神君带着侍卫站在阶下,红袍曳地,华光璀璨,像一颗小太阳。他高束着长发,轮廓分明的脸上,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浓郁的五官将他的脸构成一幅绝世图画,再艳的衣色也压不下他的风采。即使静静地站在那里,也是丰姿奇秀,神韵独超。
鹤岚下意识地屏住气,微微眯起眼睛,有些惊讶于他的美色,但更折服于他的光彩。她不禁抬起袖子遮住嘴,呼吸间已经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好几遍,眼中赞叹之色都快溢了出来。
她发誓,自当官以来她一直都十分正经,公主们送她的面首她都转手再卖了出去,绝非好色肤浅之徒,但是今天她真的想说,一个男子长成这样,当真是世间少有呢。
沧浪也盯住黑木雕花椅中的她,她从上到下把自己打量了好几遍,她的眼中也终于流露出了惊讶,总算得到正常回应的沧浪有点开心,但是她的目光也陌生得很,似乎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真不记得他了吗?
他薄唇翕动几下,喉中流泻出一道清冽魅惑的声流,“公主打算晚宴就坐这里了么?”
哦,开始了么?
她抬眸,精准地对上他的眼睛,“是啊,怎么了?”
“那公主的座法怕是有些不妥了。”沧浪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心里想着“终于看到我了,快想起来吧,快想起来吧”。
鹤岚也大大方方地对视,问,“那神君觉得有何不妥呢?我是主家,为何不能坐主位。”
沧浪说道,“公主是伶香十里的主人,坐主位没有错,但公主的年纪与辈分都是在座最小的,若想尽地主之谊,当同参宴者同席才是。”
鹤岚稍显一愣,“啊?还有这种说法吗?我从来没听说……”
“嗯,神界规定若有幼者继位,加冠前族内礼法不变,族外若有位高者参宴,则折位半分款待。所以公主得下来与宾客同席。”沧浪面上神色不变,可心里却有点急了。
“这样啊。”鹤岚点点头,鬓边的流苏摇晃,似是默许了,可随即话锋一转,“可是我已及笄,我也不是什么继位者,现在也不在神界,凤君说的似乎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呀。”
她换了个方向托着凝腮,曼声道,“而且我也不是神界官员诶,我的官牌挂在人皇那里,咱进家的门就吃哪家的饭,规矩也得守对门。陛下派各位前来审查伶香十里,我们此次大可作为人神两界的小型会面,此次会面由我主理,主场也在人界,客随主便嘛,我坐在这儿很合适的。”
她先一步料到他要说什么,把他想说的全说了。兴许是大人当得太久,习惯了命令手下的大臣做这做那,她的话语果断直接,官威十足,但碍于他是客人,她下意识地将语气放温柔了十倍,还带上了双手的比划,将面前的神君等同映岚一般的孩子对待。
可是神君还是撅起了嘴,耷拉着眉毛,委屈巴巴地看着她——他真没想跟她扯什么座位呀,他就是想过来让她认出自己呀——可是她为什么就是记不起来啊——啊——为什么会这样嘛——
“你不记得我了嘛?”沧浪握着小拳头,试探性地问,“我们见过的,在南疆啊,你忘记了吗?”
他的声色本就偏低沉,声音也低,鹤岚凑上前也没听清楚,“什么姜?……你要生姜吗?”
“不是生姜,我是说……”正说着呢,映岚看见他们俩互相探着身子马上大叫起来,“啊!阿娘你看,哥哥姐姐在相亲了!”
沧浪与鹤岚都生生被他吓个半死,玉馥双手并用捂着儿子的嘴,恨不得把他整个脸都包起来,“你个小屁孩懂个啥,闭嘴,不许胡说!”映岚被阿娘勒得只有一对眼珠子在外头,他就不明白了,明明刚才就是阿娘说相亲的呀,怎么现在又不让说了呢?
鹤岚起身对主君解释道,“凤君刚才是问我要姜醋呢,我一下子没听清。”转而招来两个侍者,“你们去后房推个车,把葱姜蒜还有调料都送过来,把河清海晏改成蒸菜,记得多备几个醋碟。”
沧浪跟两位叔叔大眼瞪小眼,脸上通红一片,像是吓僵了。侍者领命而去,鹤岚从容淡定地对他们笑笑,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气定神闲地邀请他们入座。侍者端来金盆为客人净手,与此同时优雅纤白的酒壶也送上了桌案,清酒倒出的一刻酒香四溢,缠绵悱恻,众人一下就知道这是著名的“浅春坠地”,伶香十里首屈一指的名酒。
培素给鹤岚斟了一杯,鹤岚从牙缝里呲出一句来,“处理掉了么?”培素在放下瓶子的一瞬间回道,“都处理干净了。”
混乱之中,几个黑影凭空闪出,将半空中就要落下的东西一扫而空,几个穿着黑风衣、四肢戴着金色铭文圈的黑衣人抱着满怀的鸡蛋蔬果落到地上,紧着后头冲来一群拿着家伙什的恶仆,带头的一拳就将闹事主谋黄鼠狼打翻在地,边打边骂,“杀千刀的东西!偷了老子这么多的粮食,不吃就算了,居然还到主子门口闹事,爷爷我今天非得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桃花朵朵开,哈!”
说着就抡起他砂锅大的拳头重重砸下去,血花四溅,黄鼠狼惨叫了一声后就没了活气,白光一闪,变回了一只黄不拉几的偷鸡贼。恶仆们打得其他人在地上像条鱼直游,来不及地哭爹喊娘,这时却有人对天大喊,势必都要把破喉咙。“海司神殿杀人了!伶香十里杀人了!天神!快下来救我们!救命呐!”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恶仆当拳挥下,生生敲了他几颗大牙。旁边的知了一听赶紧大叫,“伶香十里杀——”尖锐的声音一句话还没说完,窜出的黑衣人转手一刀,直接从颅顶将它串杀。地上的知了瞪大了眼,从口中喷出大量黏黄色的液体,黑衣人噗呲一声拔出刀,它倒地就成了两半手掌大的黑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