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心弹不会开花的缺点,竟在此时此刻被发挥成了令人叹为观止的优势。
每一枚炮弹都以毫厘之差,贴着关宁战士的身躯,砸入女真人的军阵之中。
昔日宁远城头的少年炮王再度发威,竟几乎便以一己之力,保护着那员只能在亲卫搀扶之下蹒跚后退的年迈将领,一步一步地靠近永安门。
如此神乎其神的炮术,便连登上了外城城头以观永安门虚实的阿善,都无比不情愿,却又不得不由衷地发出赞叹。
阿善举目远眺,发现站在三尊大炮中间颐指气使的身影很是眼熟。
细看之下,便发现竟是昔日在大政殿上舌战女真群雄,并将范文程羞辱得体无完肤,令其不得不当众下跪向女真效忠,却依然受到了怀疑的少年。
不但如此,他还在福陵与女真族年轻一辈中最为璀璨的贝勒将领多尔衮,于马上鏖战而丝毫不落下风。
这人便是有着一张国字型脸的大明少年——大蝗虫,黄重真。
阿善有了这一发现之后,禁不住极为懊悔当初在沈阳的时候,未能不惜一切代价将这只乳虎扼杀在摇篮之中,以至于让他回到关宁,成了女真人的劲敌。
此时此刻,看着那个少年指哪打哪的自信与风度,阿善就觉得十分来气,忍不住猛然一挥虎掌,命令躲在城下待命的白甲兵入城进击。
只不过他这一挥手,便让视力极佳的重真将锐目一瞥,便将这个把尊贵身份掩饰得很好的后金大贝勒,给认了出来,然后立刻便调整了大炮的角度。
看着三个黑幽幽的炮口直勾勾地对准了自己,阿善瞬间感觉就像是被三尊猛虎盯上了一般。
顿时须发皆张,汗毛倒竖,浑身一个激灵,二话不说便往城下狂窜,这才堪堪躲过了三枚炮弹的轰击。
重真很想追着他那狼狈逃窜的身影轰他娘的,纵然轰不死他,吓也吓他个半死,最好吓点儿失禁出来。
可白甲兵已经攻到外城里来了,左辅的处境立刻又危险了起来,他大叫一声“可惜”,便又将大炮的角度,调整到了那队冲向老将军白甲兵身上。
轰!
大炮轰鸣,炮弹呼啸,砸在了由关宁人自己修建的城池之中。
战局千钧一发,战机稍纵即逝,便是砸烂了也在所不惜,只求砸死砸伤更多女真人的生命,掩护柱国老将军左辅退到内城里面来。
厚重的永安城门,早就在大炮的咆哮掩护之中,轰然打开了。
畏缩不前的农奴军,终究被他们不耐烦了的主子,从后边无情地斩杀干净,混合着新加入的白甲兵,卷地风来一般冲向左辅。
外城的长街狭窄,又有诸多的战友拥挤在一块儿,不利于战马奔驰。
不过,与重真一同来援的吴三桂却早就率人偷偷潜了出去。
先用强弩火铳将那些仗着矫健身手飞檐走壁的女真悍卒击落,又悍然杀了过去,并且迅速地迂回穿插到了左辅的身边,堪堪接住了来自三五十个白甲兵的狂猛攻击。
夏季的狂风骤雨再次蓦然来袭,白甲兵的攻势也犹如狂风骤雨般凶狠,大批大批年轻的生命,在无畏的防守与防守反击之中,被杀得节节败退。
并且每退一步,都会留下一地的尸体。
就连全身披挂的吴三桂,都被刀刃从铠甲的缝隙之中砍了进去。
却也将他骨子里的凶狠尽数激发了出来,带领着接受过重真魔鬼训练的吴氏家奴,拼死反击,竟在某一个瞬间与混合着白甲兵的女真人,杀了个旗鼓相当。
与少年关宁军的节节败退相对的,是女真人每前进一步,便要付出血的代价。
“不要恋战!”重真大吼,配合着一轮狠辣无比的炮弹。
吴三桂与其配合无间,又深得其战法精髓,只听炮声就知道重真传达出的是一种怎样的指令。
因此,尽管头盔下的发根根根倒竖,却没有冒冒失失地被故意露出破绽的敌人,引诱着杀进敌人堆里去,而是死死地护在左辅前方,继续且战且退。
这一次短兵相接,非常非常惨烈,非常非常艰苦,也非常非常热血。
不论是关宁军还是女真人,都为此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战争的阀门一旦被打开,所有人便只会被吸进旋涡,然后顺着旋涡奋力挣扎,没有人愿意也不可以停下来。
谁先停,谁便率先会被战争的旋涡绞杀得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