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实想买个钱袋子,奈何主子吩咐太多,忙里忙外都要忘了。
“这……”柳川犹豫不决,不想麻烦到兰芝。
兰芝见状便懂了,她抿唇一笑,道:“你也说了,今后咱们都是为主子做事的,那就是一条船上的人。这般亲近了,不过是个荷包,你不会拒绝我吧?若是白白受了你的恩情,我又无以为报,那我怕是夜里都睡不好了!”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柳川也就不拒绝了。
他咬咬牙,道:“那就让兰芝姑娘受累,给我绣个荷包了!”
“喊什么姑娘呢,客套得紧,喊我兰芝便成了!”兰芝也没想一口气吃成一个大胖子,能送礼、交谈,一来一回,有来有往便很好了。
于是乎,她扭着水蛇腰,又回寝房里裁剪绣花印儿了。
几日后,正是除夕之夜。
皇城夜里会在宫中燃放烟火爆竹,以贺元日。
每逢此刻,宫闱外必是人山人海,平民百姓都抬头望着苍穹,擎等着观赏这美轮美奂的百丝灯烟火。仿佛他们看了那满天的幻光化彩的烟火,就能亲近皇恩,沾点天家福气,保佑来年风调雨顺。
是夜,白梦来准备了粘牙的胶牙饧作为供品进献给灶王爷。他是做吃食生意的,头一个天庭主顾自然就是灶王爷了。
求神拜佛后,白梦来还置备了馈春盘,用来糊弄玲珑这样的小姑娘。
所谓馈春盘,就是在大陶盘里塞上冬日贮存的瓜果、饼饵糕点、糖饴果品等物,用于家中人其乐融融地共享。
玲珑一面摸着炒好的香瓜子和花生仁,一面问白老板:“你一个人操办这么多东西,会不会累呀?”
白梦来听小姑娘在旁侧聒噪,还问了句废话,顿时无言。
好半晌,他淡淡反问:“你说呢?”
“我觉得挺累,白老板辛苦了。”
“好说。”白梦来就当她是心疼人吧,稍稍给了妮子一点好脸色瞧。
另一边,兰芝寻上柳川,将手里的荷包塞到他怀中,随后娇羞跑开:“阿川兄弟,这个给你。”
柳川接过那一枚荷包,翻来覆去地看,只见月白色缎面的荷包上,绣着几颗红艳艳的圆珠子。珠子底下,好似还用褐色的丝线,绣了一个笸箩。
柳川将荷包拿到玲珑跟前,小声道:“此前兰芝说她擅绣工,我看不尽然。这荷包上,也不过刺了几枚红芝麻,我看找她缝补小物件也是太为难她了,日后咱们多体谅体谅。”
玲珑端详着那其貌不扬的荷包,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她不能揭兰芝姐的短,不会女工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她替她保密!
唯有白梦来瞧了一眼那红包,欲言又止。
这哪是什么红芝麻,分明是晒在笸箩里的红豆……
为何绣相思红豆,恐怕是兰芝对柳川有意,这才在荷包上暗示。
可惜了,这一对义兄妹全是傻的,兰芝的情意注定付之东流。
白梦来无奈地摇摇头,庆幸自个儿没用这样隐晦的方式同玲珑说心里话,指不定要被她误会成什么样儿呢。
暮色沉沉,白梦来唤柳川将那红泥包裹住的盐渍羊排取出来,又在庭院里搭建烤棚,将红泥羊排丢入炭火里烤。
那红泥遇火变得极为坚固,能很好地将羊肉锁在其中。有泥壳子护体,羊排能在旺火下很好焖熟。
半个时辰后,白梦来命柳川敲开红泥,用佩刀把那些沾了泥的部位切除,再将里头紧实咸香的羊排肉切成薄片,码在盘中。待那一碟子红褐色的羊肉薄片摆妥当,又淋上豆豉酱以及蜂蜜。至此,一盘酱汁羊排便做好了。
因着有炙烤羊肉,白梦来还在炉灶里贴了几张胡饼,用以包肉吃。
除夕夜,金膳斋的饭桌上不止是置办了爆炒野鸡肉、红烧野猪肉、五术汤等热菜汤品,还准备了冷盘。白梦来用刀将新鲜的河鱼片成肥润可口的生鲜鱼脍,将其逐一摆在冰碗里。鱼肉的鲜美唯有冰霜才可保存,随后再浇上麻油蒜末,既辣又香,让人闻之便食指大动。
一桌饕餮盛宴备齐,白梦来唤三人一块儿用膳。
白梦来给他们一人斟满一杯屠苏酒,慢条斯理地道:“今日我们四人能一道儿共食团圆饭便是缘分,这一杯,我敬你们。”
“新年如意!”大家一同道贺,纷纷端起酒盏,笑着一饮而尽。
玲珑看着他们,脸上笑逐颜开。她忽然想起了从前的愿望——每逢元日,她都想和家人欢聚一堂,吃饭闲侃。如今的除夕夜,她的兄姐挚友都在,也算是得偿所愿。
柳川一时兴起,喝了个酩酊大醉,也就是这时候,玲珑才知道原来人高马大的柳川酒量竟然这般浅显,也就兰芝肯不厌其烦地照顾他,玲珑是受不得他身上的酒味,慌忙躲远了。
不远处的白梦来见状,唤住玲珑:“你过来。”
“白老板,有事吗?”玲珑问。
檐前灯笼下,白梦来风姿绰约,立于光影间。
他双手对插进狐毛护手里,安静等待玲珑靠近:“有事。”
许是白梦来也算玲珑半个主子,她竟也不问缘由,乖乖听他命令,朝他走去。
待玲珑走近了,白梦来从袖囊里抽出一个红喜袋,递到玲珑手间:“这是给你的压祟钱,夜里垫于枕下,可避邪祟。”
玲珑闻言,噗嗤一笑,道:“那不是哄小姑娘的谎话吗?”
白梦来微微勾唇:“可你……不就是我的小姑娘吗?”
他这话说得极浅极淡,很快便消弭于风与烟火声中。
玲珑好似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又不敢确定。她捏着利是封,再想追问,而白梦来却已悠然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