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二儿媳妇先是各种讽刺挖苦,后又跟着二房的喜事一起欢喜。大太太狂怒啊,指着两个儿子道:“我辛辛苦苦养大你们,给你们娶媳妇,你们却叫她们顶撞我!”
傅家老太爷三十多就去了,老太太可是五十岁才过世的,傅大郎亲眼看着自己娘是怎么对待祖母的,闻言便道:“这有什么。娘你那会儿不就是这么和奶奶说的话吗?”
那副见怪不怪的口吻,堵得大太太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傅振羽险些笑出声来。
便是没进屋,她也脑补出大堂兄傅振兴这么说话的表情——傅家六房的长孙,取名兴,便是盼着他振兴家业。傅振兴不止是爹娘宠,祖母还有她爹,都是相当看重的,这就养成了他唯我独尊的性子。
屋内,就在亲娘快被哥哥气过去的时候,傅二郎满是笑意地炫耀:“娘,我媳妇肚子里,怀着你的长孙呢。”
傅大郎成亲三年多,如今只得一个女儿。
傅二郎呢,成亲快两年了,都没个动静,偏这会儿就有了。心眼子贼多的大太太,冷哼一声,道:“昨天在家时没说有,怎么才一天就有了?这快的,都赶上母鸡下蛋了!”
傅二郎家的不乐意了,道:“娘,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你早上非要拉着我媳妇去打探消息,她跟你去了。出门没多会儿,有人家在门口洗鱼。她闻见味就吐了,刚好那人家隔壁就是本村的郎中。那郎中一查,说是有了。你要是不信,拿钱给我,我去城里请个正经坐堂的大夫来瞧瞧。”
“请坐堂大夫,那得多少银子!”大太太回转过来,也蓦然明白,二儿媳应该是真有了,才突然这么呛自己。这么一想,大太太更着急了,因道,“家里眼瞅着又要多一张嘴了,来钱的道儿,再加一些才成。这样吧,不要银子了,叫他们给我们补二百亩地,这祖宅就给二房了。”
忽然想起这宅子有多大,大太太有些委屈地说:“祖宅这样大,我们还是吃亏的呢。”
见里头没了声,傅振羽推门而进,接话:“先不说原本分过来的是不是祖宅,便是祖宅了,也就你们住的这进院子大小,屋子也是破破烂烂的。”
“你这意思是不给了?”
见傅振羽只带了一个小丫头,大太太起身厉喝,下头四个儿子跟着站了起来。
就是这样的画面,一直在傅振羽的记忆深处。
别说自己长大了,就是还是幼时,身边的不言一个顶这样的草包十个没问题。傅振羽瞅了一眼不过一宿,就少了不少物件的正房,冷声道:“我方才在外头听得清清楚楚,你们是受人指使来要这宅子的。说吧,谁叫你们来的。”
这样的口吻,别说大太太了,傅大老爷都接受不了,他板着脸道:“三丫头!我们是你的长辈,你就这样口吻和我们说话么?”
“大伯父教训的是。我方才已叫人去请族长,等族长来了,请他和大伯说道说道。”傅振羽垂下眉眼。
大太太冷笑道:“你还当从前呢!你叫人去请族长,族长就来?实话告诉你吧,前日人家报喜的都报到傅家堂了,嫡长房的棨爷,如今已是举人老爷了!”
傅振羽没听清,确认:“是七堂伯还是棨堂兄?”
眼见妻子直呼隔房的侄儿为“爷”,傅大老爷面色有些不好,仔细说与傅振羽:“是你棨堂兄。”
棨堂兄啊,今年好像三十岁左右吧。如此说来,嫡支年轻一代有举人了,不需要她爹这颗“独苗”了。从前他们家在宗族那里的特殊优待,怕是要没了。
看了眼幸灾乐祸的长房,傅振羽嗤笑一声,道:“我们家不如从前了,大伯也就沾不到光了呢。别说你们没沾光!我们这一支可是庶出的,从前我们兄妹是怎么看宗房脸色的,我都没忘,四位堂兄还忘了不成?”
傅家的两个媳妇,嫁进门时就是冲着夫婿有个举人叔叔,并不知道傅家当年嫡庶之间的旧事。但她们知道,二房有举人,她们客气地拉拢着,才是正道。这两年傅山长在江南养病,二房的节礼处处给她们长脸,她们并不知傅振羽对大房的嫌恶。
直到此刻才明白,事实并不是婆婆所言那般。两个年轻的妇人,用看傻子的眼光看着婆婆。传说中那个秀才家的姑娘,识文解字的婆婆,就是这样的短视?
傅振羽方才在外头听了不少,这会儿看了两个嫂子的表情,决定让大太太难受难受。
装作也是害怕的样子,傅振羽拉着见过面的大堂嫂,颤巍巍道:“我小时候,奶奶还没走那会儿,每每族中有事,我们一样出了银子,却还受尽冷眼。几位哥哥不知道,我不知道被十六堂姐她们不小心烫过多少次。”
嫡支的姑娘这么厉害?大奶奶也是有闺女的人,忙看向夫婿。却见夫婿同三个小叔子,集体缩着身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傅大奶奶是六房的长媳,傅家堂六房人的关系,她最清楚不过。嫡支那里才中举的棨堂兄,和自家男人同一个曾祖父,却不是同一个曾祖母。而,傅山长却是夫婿的亲叔叔,公公的亲弟弟!毫不犹豫的,傅大奶奶站在了傅振羽这边:“我们和二叔一家同气连枝,婆婆这般笑话三妹妹,不就是笑话我们自己了么?”
儿媳妇要敬重婆婆?
不好意思,她脾气不好,当初她娘当初相中傅家这一支,就是因为她婆婆是个不敬婆母的。便是她真不敬婆婆了,只要在宗族里委屈地掉几滴泪,什么都不必说,大家就知道“是非公断”了!
同傅大奶奶不同,二奶奶的亲娘只嘱咐闺女,凡事看着大嫂行事即可。现在,大嫂说婆婆,二奶奶又怎能落后于人?摸着压根什么都看不出来的肚子,二奶奶附和:“是呢,婆婆突然说要带我们来二叔这里要祖宅,也说个清楚,不如当着大家的面,仔细说说?”
大太太气得说不话来。
傅振羽看这招好使,继续添柴,因道:“事情也没那么糟糕。一来,我爹好歹还是个举人,便是没了从前的好处,宗房的人见着我和弟弟,也不能差哪里去。再者,南湖书院今年出了四个举人,有两个是咱们汝宁府的。一个是我六师兄,一个是我收的弟子,他中的是亚元。据我所知,解元不是咱们汝宁府的。那么,棨堂兄的名次,必在李宗延之后。”
这通解元,亚元的,长房的人没整明白,但有一点他们知道。
论数量,绝对是南湖书院胜。
傅家两个儿媳妇,立即采用各自的方法,或是炮轰,或是撒娇,吵作一团。傅振羽就那么冷冷地看着他们一家争执,直到傅大老爷一声暴喝:“都别吵了,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