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盟闻讯之初,皆叹:战狼好大胆子,死亡之谷也敢走?
后知后觉:怎么不敢?那疯子连“撬动陆地、把襄阳隔到长江以北”都做得出。
不错,遍布机关陷阱、沼泽激流、寒冰烈火、毒物瘴气的死亡之谷,数十年从来都是短刀谷的禁地,就算土生土长的二十家族也未敢涉足过深,南宋的任何一个绝顶高手都谈之色变。
但越是这样,才越教短刀谷人掉以轻心,觉得西、南不必重兵防守,终使外敌可出其不意——
诸路封死,那就从死亡之谷开入短刀谷,林阡自己也曾对苏降雪这么干过!战狼不愧是他的宿敌,林陌……不愧是他的弟弟。
可是,“金军怎会有路?”大限将至,吟儿声音颤抖,她当然觉得蹊跷:你想出其不意就能出其不意?哪那么容易!当年林阡为了从死亡之谷找路,事先和许从容一起在那里,出生入死了整整一个月!
反观金军此战,除了速攻的决心还有什么?虽说银月所领导的控弦庄昔年扎根于死亡之谷也调查过路径,但毕竟能力所限,明确的不过是当中一段。
今夜,怎就会被金军神兵天降般火速杀到近前?这支劲旅出人意料卷甲衔枚、几乎是一路畅通无阻地、直接就开到了死亡之谷的剑断石区域……
吟儿忽然一阵晕眩:因为,林阡是和许从容一起出生入死了一个月?
“许从容、杨致诚培养出来的孩子,说什么也不可能辱没了父辈”,可父辈,怎忍心眼睁睁望着孩子丧命。
只有许从容……才能帮战狼和林陌这般通畅无阻。
但许从容是林楚江的首徒啊,向来敦厚、被誉为林家军中的顶梁柱,他会为了许锁昌而背信弃义、变节降金吗……
吟儿这才意识到,仙人关之战的战俘根本是上天一早就给自己的提醒;荀军师的担心对了一半,“眼下我军虽还能撑,却怕金军为求速攻,以仙人关的战俘来对将士们威胁或扰心。”可如今回想起来,战俘许锁昌,竟然是金军从侧后方开路之钥!
当真会是这样吗,许从容会为了这个刚刚和他关系转圜的独生子、迫不得已、晚节不保?可是许锁昌那令许从容感到欣喜的改变,不就是因为许锁昌开始力所能及地抗金了?
然而,事实已定,胜于雄辩。
人的心,怎么算?往往有时候,对错就是一念之间。举手无悔。
不同于吟儿到现在还觉得难以置信,林陌对许从容夫妇早已进行过精准的计算。毕竟那是他的大师兄和大师嫂,十年前他还叫“林阡”的时候,便已通过父亲这桥梁与他们交往,对他们有着连徐辕都及不上的了解。
是的,夫妇,既然要算,就一个都不漏。
仙人关之战既胜,决定偷渡阴平之前,林陌便已对曹王和战狼献策,如何真正地完成南北夹击、甚至四面包抄:
“昔年川北之战,是许从容帮林阡走过死亡之谷。路线繁多,按他个性,必会记录在册并秘密关锁。此人虽矢志抗金,奈何却儿女情长,虽不会直接相告,却对其妻毫不设防。目前他在大散关戍守,对许锁昌远水难救近火,其妻优柔,溺爱独子,见不得其命危,定会掘地三尺找寻、继而对我军和盘托出。王爷,段大人,趁徐辕凤箫吟焦头烂额尚未觉察,可以尝试先行与许从容妻沟通。”
“几成把握?”战狼问时,微觉有理。一步慢、步步慢的徐辕和凤箫吟,因情势紧迫、疲于奔命,加上事先想不到战狼和林陌走死亡之谷的胆魄,而许从容又只是众多战俘中的一个,故而放过了重点安抚许氏的先机,控弦庄混入十三翼的金谍“比翼鸟”也在后来证实了这一点。
“以我对许氏的认知,胜算本就九成以上;仙人关战后,探知她现身略阳寻子,我便有了将近十成把握。”林陌牢记父亲早年对自己笑言,不是每个女子都巾帼不让须眉,凭许从容的威望和武功,之所以不能列南宋一流人物,他那拖后腿的妻子占了很大比重。当然这也不能全怪女人,毕竟许从容自己喜欢,不换更甚至不肯纳妾。
林陌的这一提议被曹王首肯之后,战狼一边与许氏、比翼鸟联络,一边指挥麾下精锐绕道入川。他是个胆阔心细、极度严谨之人,认为“不能‘将近’十成,必须十成。”之所以没有当场反对曹王,则因为他不介意临阵悖逆曹王、先斩后奏地劫持川蜀腹地民众……如是,坚持贯彻自己的原计划。
只是,当这数百金军艰难度过阴平道、从西南逼近短刀谷侧后时,许氏的地图刚好通过控弦庄的情报网落到了战狼的手上。两个选择,如同岔道。
“虽说‘劫持民众、不予伤害’也可行,但我明白王爷的顾忌,他怕实战中仍不可避免有无辜损伤;而且我认为,隔着百里之远要挟,始终会给徐辕和凤箫吟生机,不如直接攻陷,使短刀谷驻军毫无翻身可能。”林陌对徐辕和凤箫吟已无半点恻隐或留恋。
“那是绝险。必须十成。”战狼摇头,不可能直接相信许氏的投诚,“对了,我记得,苏降雪曾被林阡以碾压之势,驱赶到这死亡之谷中、不得不自陷?”
战狼尉迟和、林陌秦川宇,比完颜永琏甚至阡吟更有利的一点在于……川蜀官场,他二人本就曾有过主动或被动的经营,尤其战狼,掌握太多的兴州往事。
“不错。”林陌一怔,回忆起来,“当时川军有万人陷入死亡之谷动弹不得,大半都是曹范苏顾的旧部,目前他们都在东谷、是那位安丙大人的麾下。此刻,曹王应当已策反了安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