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琛看长老们点头证实暗器属谁,难以置信地看朝胡中原:“胡大哥,当时当地,为何要打出这暗器?莫不是,真要害死丞相姐妹?”
“休听他说!”胡中原气急。
“你往竹上打的暗器,原本可以不用淬毒,可惜那雪崩突如其来,你一时心急,便用了手上唯一仅有的毒器,那毒药,也正是前一刻害独孤和胡弄玉失魂的、你刚捡回的暗器上所残留。如果只是做完害独孤那一步,你在竹林里留不下任何疑点,毕竟浪荡子和独孤打完,你的毒器也都收了回去,力道甚轻地面也不会留痕;可惜你贪心不足,眼看可以借着雪崩谋害她姐妹性命,做出了这件准备不足的事,一不留神误伤了围观者,还让他也中毒反常、于是引起我等注目,力道太重,竹上也留了破绽。”林阡说,单是竹林之间,其实包含了两次下毒。所幸,林阡终究设想到了这两次下毒。
两次下毒,一件证据。贪婪误谋算,欲速则不达。
浪荡子一脸失望:“中原,我与独孤清绝交手,确实你离得最近……”
“一派胡言!你们都中了他的计!”胡中原拒不肯认罪,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单凭暗器手法,不能令人信服!”
“又岂止暗器手法。”林阡淡淡说,看向满江红。
“那时我离胡中原极近,只觉手臂被什么一擦,却心系雪崩没有留意伤口。”满江红补道,林阡点头:“是的,当时唯有胡中原,和满江红、竹子、胡弄玉四者一线,这也不仅仅由我一人说,当时站位,很多人都看见。”
这一席话,着实令胡中原脸色惨白,无法辩驳。“拿下他。”林阡本能一声令下,正好击中浪荡子和戴琛擒他之心,前后自然连贯得就像遵他号令令行禁止一般。胡中原看浪荡子和戴琛左右来攻,强行提剑反抗两招,慌乱之下夺路而逃,围观群众大惊,前面的全然让开,后面的却不及反应。
胡中原慌不择路,一跃而起,掠过面前四五人,却被伫立其中的独孤清绝拽了下来,这童家大院不知积了多少辈子的福,此刻竟藏龙卧虎得哪个角落都是当世一流高手。
“中原,若非理亏,何必拒捕!?”戴琛厉声。
“所谓松针,证明不了我杀人。所谓迷魂,浪荡子,你也记得,当时离你最近的不止我,还有江西八怪和胡凤鸣,谁知他们是否一伙!什么四者一线,其中有二却是满江红和竹子;看似缜密实则漏洞百出,这一切不过他们串谋罢了!别忘了他们是对立面的人!”胡中原真是厉害,原已露出狐狸尾巴,还能在失去镇定之后重新整理思路。
是的是可以这样解释,但你刚刚为什么没发现还逃窜……
“你干脆说,独孤自己毒了自己好了。这全是一个局,我们个个都在害你。”吟儿抱起剑来,实在没见过比她还能狡辩的。
“到目前为止,你林阡所说人证物证,或是与你合作的童非常,或是江西八怪,或是你自己的人,难道不是为这金陵夺权准备,你夫人都承认了,这是设下的连环诡计。”胡中原顺势又找到理由推脱。
“呸呸呸。”吟儿生自己的气,“我是反讽!!”
胡中原苦苦哀求浪荡子戴琛:“我对丞相忠心可鉴,决计不会害她!”
只见林阡风轻云淡:“好,那就找个与我没合作的人。”
胡中原停止求助,看向林阡,那一刻,估计他内心也流淌过万千思路,想着对林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我适才说,你蓄意投放蛇蝎、毒杀守卫,确实做得无懈可击,可惜你不会想到,有人就在胡弄玉狱外,自始至终都在那里。”林阡说时,吟儿恍然大悟,没想到独孤映人从离案发地点最近的嫌犯变成目击证人。
“不错,我一直守在丞相狱外,远看着一个身影去而复返,当时不解也不及细想,如今想来,原是因为要投放蛇蝎。我离开去追丞相时,模糊看见守卫们头顶又掠过那个身影。”独孤映人刚刚一直站在地势较高的地方。
“我发现守卫们横死后追问了好些人,独孤映人的这番回答,你们胡氏的人下午也都听到了。”童非凡没好气地说,“可别说我传达给了盟王听是跟他合作。”“自然不会。”戴琛浪荡子连忙说,童非凡他们可得罪不起,他说他是中立公允的那他就是。
“适才胡中原惊慌失措,掠过这些人头顶,与独孤映人你站立之地同样远,可否令你证实?”林阡察言观色,早就看出了独孤映人从刚刚到现在的神色繁复。
久矣,独孤映人点头:“那身影,速度,动作,确实都是胡大叔的。”
“独孤映人,谁不知你暗恋丞相多年,巴不得为丞相洗脱罪名,所以此刻信口开河。”胡中原冷笑,自己都没觉得自己这句话不对。
“难道你胡中原不希望为丞相洗脱罪名吗。”林阡一语既出,胡中原登时愣住,涨红了脸,再多的砌词都堵在喉咙出不来了。
他刚刚的一切狡辩,都建立在只听胡弄玉号令、为了胡弄玉好、不可能害胡弄玉的基础上,他自己都说了对丞相忠心可鉴,表面上他该是相信胡弄玉、代胡弄玉来守护王位的,没想到这一刻竟然说漏了嘴,为了对林阡水来土掩把独孤映人都视作了劲敌、而不小心暴露了自己对胡弄玉的敌意和幸灾乐祸,就连他被胡弄玉弃车保帅、为胡弄玉牺牲的戏码都不肯演……
不管胡弄玉有无嫌疑,胡中原表面都是支持她的忠臣,这点立场不能失去。当野心暴露,所有倒下的证据瞬间全部立起。
“而且除了独孤映人之外,你大概不会知道,童非凡的几个子女,当时因为顽皮无知,就躲在看管胡弄玉的院外堆起来的雪人里,你杀人种种,他们都看得清清楚楚,原想带他们来认人,但此刻也没必要了。”林阡肃然说。
胡中原的脸色再也没有变过,眼神、姿态,全都仿佛定格在那里,无疑,林阡一波又一波的攻势将他的思路摧枯拉朽。
林阡他其实早就有童非凡子女的证据,但是一下摆出最强证据,指不定他会找到反驳点,只有这般循序渐进攻破防线,乱他的心,在最强证据列出时适逢他最虚,就是现在,一记暴击……
“胡中原,你才是具备了种种嫌疑的奸险小人,凶手。”一阵静默,金陵把凶手之名还给了这个适才诬陷她的众矢之的。
“哈哈哈哈。”胡中原忽然仰天大笑,无比凄凉。
“笑什么?”敌意丛生,刀枪剑戟尽数直指,身在中心他已不可饶恕。
“各位长老错爱,中原确实是个野心之人,这份野心,或许在上一代有三个摄魂斩的时候就已深埋,那时,无影派正值鼎盛,中原虽非数一数二,却也乐在其中、不甘人后,一心做出些让所有人看得起的事情,在家族中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和族人一起为国尽力。”胡中原持剑自卫,忆起鼎盛年华,难免噙泪。
“你并没有愿望落空。”浪荡子提刀在前,恨其不争。
“的确,的确如此,后来,虽然已是个落魄的、四分五裂的无影派,我也愿意守护……”胡中原语带苦涩,充满怀念,“然而,凭什么,凭什么我身负绝艺,却要对一个不学无术的小丫头卑躬屈膝?”戴琛一惊:“胡说什么?”
“你们自然不会知道,胡弄玉一门心思瞒着你们。她根本连半份毒药都不会配!她不及蝶妹万分之一!一直吃着蝶妹和族人的老本狐假虎威!”胡中原说时,众人尽皆色变。
“胡大叔,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独孤映人碍于辈分低才没上前,即便脾气温和也难忍忿忿。
“她比你们所说的废物还要废,根本不能担起复兴无影派的重任,还素日沉浸在儿女情长中无法自拔,一旦涉及她的独孤宁便会情绪失控不能自已!这种连情绪都不能忍的人也配做丞相?”胡弄玉因为独孤清绝发疯发狂,胡中原哪里是没有看见?不,只是假装没有看见罢了。
人群之中,胡弄玉听到这里,不禁自愧,松开原还握紧的独孤的手,独孤急忙一把再牵回。
“她自以为很聪明,其他人完全没用,她竟认为我派遣的人追不上师云才和童非常,非要靠她出马,哈哈,我偏要让她看见,我不仅追上了,还帮她赢回个草菅人命的名声——我只需杀了那个童非常,便会令稻香村与她不共戴天,她那般自以为聪明,却根本不知童非常不该禁锢。”胡中原说时,金陵懂了,为什么童非常会被人墙及时堵住最当中,因为那时候他是最危险的。
“说到底,你还是为一口气。”戴琛冷道。
“无影派乃至东山国的毒术巫术,都不能落在平庸之人手上,唯有我,能者居之。”胡中原眼眶通红,似也承认了对冷飘零的陷害。
能者居之,却,只差一步。
“谁能站在老天爷的视角,拥有逆向思维和笃定思路,立刻就钻研起寒彻之毒在骨灰中多久会失效这区区一个方面,来检验其到底是不是骨灰中的寒毒?除了堪称疯魔的无影派、本就知道有忘川水存在的胡弄玉胡中原……”——那句话里,怕是没有胡弄玉,只有胡中原了。
不错他是研毒的疯魔,他追逐了一辈子的东西,或许不是这简单的权位,而是权位背后,无影派所有的毒术巫术,他要获得随意支配它们的权力。
“可是,可是我等当时箭上虽然染寒毒,却真的没有携带真龙胆啊……”胡中原的麾下跪了一地,悉数求饶。
“我原就想通过杀童非常拉胡弄玉落马,射去的染毒之箭出自她的箭筒,当然你们没注意到这一点,因为你们的视线全在真龙胆。我没想到有人比我还快,还狠,在我麾下射箭捕杀之时,暗处对着平民和童非常投放真龙胆。”胡中原居然还有话说。
“没有人暗处投放剧毒,案发现场只有箭矢,当时有没有另一波人马你们完全分得清。”金陵打断。林阡蹙眉,没有开口,正在辨认胡中原这话是真是假,难道,胡中原投放的是真龙胆外的寒毒,那才是松海内寒毒不止一种的原因?
“我也是到与你们见面对质,才知是胡凤鸣暗中捣鬼,看来也是和我一样,不服胡弄玉久矣。”胡中原推论。
“何必以己度人?!”吟儿知道胡凤鸣是那么好的女子之后,完全不能接受有人这么肆意猜度她。
“你信不信,我无所谓。我见胡凤鸣向胡弄玉述说会翻看秘笈,又发现你们的人在童家侦查,便将你们引到她墙角下,让你们发现她才是投放真龙胆之人。”胡中原承认了其它所有罪行,“后来,我在胡弄玉的狱中暗置蛇蝎,想作出她畏罪自杀的假象,但也做好了她畏罪出逃的准备,便是用她身上的毒药放倒了那几个守卫,更在她束手就擒之时,以迷魂剧毒令她招供这起新案,从而她也无法清白。”
“既然已经害了她们,为何还要多此一举?想以雪崩埋了她们?”金陵问。
“胡凤鸣虽然证据确凿,胡弄玉却是我所陷害,我自然要以防万一,先下手为强。”胡中原供认不讳。
“胡凤鸣怎么证据确凿了?你是怕罪无可恕,所以硬要拉个人下水吗?”吟儿攥紧拳头。
“原来你也认为,胡弄玉是无辜的。”林阡难免痛心,这胡弄玉身边侍卫可比不上冷飘零忠肝义胆,根本就是各怀鬼胎、危机四伏,先前她一个人承受了那般多的非议和诬陷,若非性格繁复只怕真挺不过来,好在如今她有独孤清绝相护。
“原是为了那几样凭你此刻位置接触不到的寒毒,胡叔叔才出此下策,意欲对我取而代之吗。”胡弄玉的声音响起,秘密揭穿终究有些不自信。
因怕节外生枝,林阡才不要胡弄玉胡凤鸣在澄清前出场,加上胡凤鸣才刚醒转、弄玉独孤也一直陪她在较远处。如今胡中原只是苟延残喘,胡弄玉自然不必再藏,推着姐姐的轮椅去往母亲的方向,那个名唤素琴的祸水面露喜色,冲前相迎,问长问短,不像装出来。
“你这般只顾情爱、不学无术、暴殄天物的自然不懂,我是要担起胡氏复兴的重任、要让南宋武林向我们认错、道歉,你能吗。”胡中原这句竟威严尽显。
“信不信,我立刻代南宋武林向她胡弄玉认错、道歉?”一旁吟儿要上,被林阡一把拉住:“别暴露我们是林匪……”
“为了洗刷奸人陷害,就要变成奸人是吗?你今日对我做法,与那些陷害我们的金人有何分别?”胡弄玉冷笑一声,再不像适才那般柔软,相反霸气四溢,“因为看不起我,便沦为自己看不起的那个?!至少我懂得不杀无辜,你能吗。”
胡中原被慑,一时无话可说,更像如梦初醒般,眼中火红渐散,身影慢慢随着佩剑一起下沉,缓得一缓,竟无声两行浊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