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优谁劣?人数说了不算,该以气势来显。杀出魔障,冲破浩劫,林杨两人一往无前,不知有多畅快淋漓!宋贤养精蓄锐至此,剑术精致无匹,胜南巅峰战意保持,刀法激越难抵,一夜数战,不似同患难,反是共破敌,宁家倾尽全力,实力不过如此。
心结已解,怎不像当年般合作完美?再无芥蒂,反复胜南心间的,是几个时辰以前,宋贤给他的重新审判和心的安慰:“我说过,要等你来。”萦绕宋贤脑海的,也不再是凌乱碎片,而是完整的又一生,重生,源自胜南,“昨夜之后,他与我,时刻都在一起。”是啊,那昨夜之后,就是我的又一生,我杨宋贤,无论失忆多少次,但愿每一次,都能做回你兄弟。
狂风卷地,内蕴针雨,自然主宰战局,饮恨出刀,万象皆宾,潺丝行剑,秋毫尽客,草木不实,金石不坚,持器之寒尸,纷纷好似武功废黜,争先恐后翻涌而退,个个面色黎黑,惊慌失色。
然而,魔门的这片战地,你以为处处都没有人都是死的,但可能处处都会冒出活人来。
暗处的,还有他们。真正的敌人,也是拓荒之战从最开始其实就不可能避免得了的敌人。南北前十。
此时,宋贤也已经听见,一波杀气散去,一波杀气荡及:“我们的敌人,是越来越多了。”
“一个大敌人下面,无数小敌人罢了。我们的敌人,其实都是先前劲敌们衍生而出的,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小了,零碎了。”
“怎么说?”宋贤不解。
“先前来黔西,以为攻破魔门六枭足矣,可是,历经半载,魔人虽大半归顺,战事却越来越难,只因越到后来,敌人越小。”胜南叹息,“敌人一个比一个差劲,却一个比一个不服从你,你要做的,仍然是先尊重他们。”纵然他们在抗金联盟是中流砥柱不可或缺至高无上,他们是天皇老子也得遵守宁孝容的规矩,不遵守——这次围困就是惩罚。
“是啊,就像,越小的结越难解一样吧……”宋贤惘然,当胜南在论战,他却忽然忆情。
“魔人是这样,金人也是这样,越来越多。我们可以很容易凭刀剑战胜楚风liu,可是,她的五虎将,在战场的作用等同宁孝容之于林美材,举足轻重。”胜南说,那五虎将各有长短,各有面貌,从前也是红袄寨最大的克星。
“他们怎地还不亲自出马?”宋贤等不及,摩拳擦掌,“再不露面,我就逼他们出手!”
“快了,寒尸散了,他们想躲也没屏障。”他们不露面,是因为要向楚风liu请示,那独断专行的楚风liu,不愿意把决策权交给五虎将中的任何一个,尽管他们都服她,她却没有一个完全信赖的人,也许,是因为受过伤、有阴影,不得而知,多年不见,据说比泰安时还要变本加厉。有时候其实胜南也扪心自问,当年,他是不是也把楚风liu这个缺点毫无保留地学了过来,若是那样,一旦被隔绝,联盟军心会极度不稳,步步走向万劫不复,像金人以为的那样,敌人只有他林阡一个,但其实,胜南清楚,人才济济的抗金联盟,应该不会让金人得逞,希望没有他在的日子里,联盟依旧有主。
“你是盟主。”其实,我有完全信赖的人啊。吟儿,与其让你面对宁家这未知的危险,我更宁愿让你面对我可以掌握的危机。你是盟主,我若不在,你也还是盟主。
林杨二人于寒潭突围,竟因祸得奇遇,在这阴冷潮湿的寒潭附近,发现许多隐蔽得仿佛与世隔绝多年的洞穴,有些只容他两个藏身,有些则与别处相通,才明白,相传诸葛其谁善于遁地,到真有可能是构建寒潭时假公济私了,借着这些平素不可能为人所知的好地形,林杨两个也实在过了把遁地的瘾,只叹那诸葛其谁智则智矣,构建通道只是贪玩所致,因此再如何遁逃,通道长度也局限得很,根本逃不开楚风liu封锁,那些通道对于林杨两个,着实只能怡情,不得实用,饶是如此,胜南宋贤,气性所致,要耍那五虎将的罗洌梁介王天逸,毫无倦意。
将近丑时,天色忽然变阴沉,月星消隐,光亮遁逃,整座魔村皆是浓雾充盈,胜南心知,敌人露面的时刻到了。
宋贤望向不远处迂回的火把:“真被你言中了,他们露面了。”
胜南亦迅速生了火:“打败了这些,我们在这里喝酒如何?”
“你身上带酒了么?”宋贤狐疑,一目了然,没酒。
“我没有,五虎将有。”胜南笑,“尤其是,五虎将里的老元帅梁四海将军,行军打仗时,随身必备一壶酒。”
“哦?真不巧了,梁老元帅他,最近刚好在被勒令禁酒。”人群由远及近规则分散,主帅楚风liu疾步而来,将军装束,却是如斯的玉树临风,潇洒自负,她身后,依稀有五虎将之四,梁四海双目炯炯瞪着林杨,梁介、罗洌、王天逸三人或阴险或直率、或自卑或轻敌,全是跃跃欲试的神情。而多过胜南猜测的是,竟连北第三解涛,北第五叶不寐也在其中,看情形,难逃一番苦战。
“楚将军。”火堆旁,胜南自若转身,一个照面,楚风liu不禁一怔,真正重遇他,方知他果然是那天遭围攻还狂胜,几乎劫持完颜君随的少年人,哪是轩辕所述“魔鬼”?然则骗不过她的眼,胜南身上的独特气质,使她一眼就证实了这个人真就是饮恨刀林阡——她曾经唯一的对手,害她失去爱情和家庭的敌人,充满了传奇色彩从奸细后人一跃成为江湖领袖,仅一眼,他可以和他身边同样杰出的杨宋贤一分伯仲,杨宋贤是九分天下,林阡是独一无二。
更令她又惊又疑的是,林阡称她为、楚将军。
他似是注意到她的愣神,微微一笑:“楚将军,当年在泰安,我三兄弟为山东所有金将列了个将军谱,楚将军在之上,一直都是第一。”
她一笑:“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解涛面上一红,咳了一声,想辩解,怕越辩越不解,另几个都是武将草莽,没听出她这一损一大片。
“楚将军竟忘记了,当年金军大盛,楚将军麾下多少人才,文武双全,比比皆是,其中有不少,都是后来的南北前十。”
“你也会说,是当年。现在,就连那个使金军大盛的人,也解甲不打仗了。”忆及完颜君附,楚风liu忽然一阵感伤,“更别提他的麾下们,即便已经南北前十,还是要被你简简单单就打败,死的死伤的伤,那般窝囊。”
绕着林杨踱了数步,楚风liu回看杨宋贤:“我也是真佩服你,杨少侠,当年是你,一人一夜间连败我五虎将。”
“过奖了。”宋贤想,这气氛,一定和山东泰安一模一样,但当年,定然没有想过,正式相遇会在黔西啊。
“王妃,没必要跟他们叙旧,咱们先打吧!”王天逸急说。胜南冷冷瞥了他一眼:愚蠢透顶的家伙,明知楚风liu,偏要触犯她。宋贤亦骄傲地看向他:“这点规矩都不懂么?你主子说话,你插什么嘴?!”
“你说什么!?王妃,你也看见了,他太嚣张了!”王天逸不禁大怒,提起剑来。一众金人,尽皆剑拔弩张,听候指令。
“一起上,为我金北,报仇雪耻。”楚风liu知箭在弦上,点头发号施令。
当即,叶不寐、解涛、王天逸已然按捺不住,齐齐攻袭,宋贤潺丝剑等候多时,先行上前一步,轻飘飘地晃过叶不寐第一棍,擦过王天逸龙渊剑,再战向解涛狂诗剑,用不着任何人提醒,宋贤直觉这一位才是真正绝顶高手,缓得一缓,五虎将之三随楚风liu先后出动,胜南饮恨刀蓄势已久,再度出鞘,轻而易举撇开梁家父子和罗洌,他倒要见识见识,楚风liu若不陪衬搭档,剑术究竟何如!
叶不寐棍在手中肆意扫荡,舞动地风声四起、虎啸之音,然则杨宋贤真正是玉面白龙,端的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潺丝剑更是名不虚传,千丝万缕,丝丝入扣,高妙非常。以缠闻名天下的潺丝剑,毫无疑问在笔直的外表下如丝般转折环绕却屡折不断,教叶不寐一时不敢有所怠慢,侧看美人解涛,一改平日娇美阴柔,剑法癫狂实在罕见,以剑狂诗之际,剑剑精警考究,招式滴水不漏,难怪金北都称,“世人练剑,而解子若炼剑!”他狂诗时面色那般的冷傲孤僻,本该,也属于个绝世少年,却为何堕落再堕落……
尽管那王天逸龙渊剑在手、时不时趁人之危暗下杀机,宋贤在狂诗剑纠缠之下,仍有余力先将他斥退,还无意发现王天逸也果真酒痴,不禁笑说:“胜南,原来酒在这里!”说罢,忽然惊见解子若面容里被激发起的逼人战意,和那张我见尤怜的脸蛋强烈反差,宋贤不禁心一紧,一不留神,差点中叶不寐一棍,侧身一闪,好在有惊无险,铲倒王天逸推他给叶不寐,一边卸下他的酒扔给胜南,一边接过解涛续发一剑。表面轻松的宋贤,也微微感受得到,解涛的战力在无止境提升,意念正在火热。
胜南没有辜负宋贤这兴起露出的一手,飞身而上将酒夺下,续与楚风liu四人交手,十余招而已,五虎将略显吃力,已呈交替攻势,却是楚风liu渐入佳境,似是见惯了磅礴逶迤,看刀意威武,丝毫不为所困。
也是和陈铸、完颜君隐同一师承,楚风liu剑法,却非陈铸风格上的“不知其招”,亦无小王爷的“磊落英多”,而显然是看惯世情的“淡远清微”,胜南猜得出,环境决定了性格,性格也决定剑意,到了她那种高度和地位,她也实在不必再追逐什么了,唯有像现在这样,在等待中追求,剑旨因此淡泊静谧,出剑则毫无功利,随心而行,所出皆绝杀,如此种种,反而促成了她和陈铸表面一致的杂乱无章,亦如吟儿那般,大有一剑十式的初步印象。
他却只恨当时,差了一步,没有想过去深究这几人剑法中的联系。尽管也觉得类似,尽管似曾相识,怨只怨,只差了那么一些提示,脑海中一闪而过而已。
情势一波三折,比斗过去了将近有半个时辰,五虎将都早已气喘吁吁伤痕累累,却是金北三位高手愈战愈勇,尤其是,狂诗剑解涛,真想不到,那翦水秋瞳,平日里澄澈,却可以有那么尖锐的一瞬间。胜南察觉宋贤开始吃力,是以尽可能地抽身,从旁化解叶不寐充满力量的攻势,不停地帮宋贤消除危机,也同时,把围攻改写成混战。
“怕不怕酒里有毒?”并肩对敌,宋贤忽然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