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o9o章 疾风知劲草,乱世出英雄(2)
“孤立无援”,这四字形容吟儿此刻再贴切不过。
不但再无人能救她所领的这路兵马,也本就没有谁能和她有立场上的共鸣——金国公主抗金,如何不是孤立?
也许人生的前二十年,还可以解释成无知可笑;陇陕,小青杏,她决意留在林阡身边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如陈铸所说是个混账东西。
好,那就让林阡征伐吟儿治内吧,吟儿答应了能不上阵就不上阵,林阡也确实总是把她刻意留在守位。即便这样,四哥,二哥,大哥,三哥,仍然每个都与她正面交锋过了。
“如果有一天,在战场上遇到的是父亲……”这两年,随着林阡越打越北父女已越来越近,每次她一想到这个问题就立即将它回避。乐观主义、得过且过、侥幸心理,结果,这天不该来也还是来了。兵临城下,剑拔弩张,迫在眉睫,父亲真的在杀她,快得她无法招架。这时的她,没有林阡在身边,,偏也不在那个刚失去向清风、胡水灵的激愤心情下,这时的她,对父亲满心满意都是愧疚,面前是强引力、背后却没人拉一把……
回避不了事实,就只能逃避自己。不见面就行,不在风口浪尖就好,她想,正好姜蓟威,正好杜华善守,正好祝孟尝彪悍……一切交给他们——凤箫吟,没勇气和柳月一样表明立场,该是个怎样的懦夫……
然而,便就像现在这样陷在懦弱、慌张、愧疚、负罪、侥幸、无助、恐惧的情绪里了,她竟然都没有一丝的矛盾、动摇、迟疑或后悔,一丝都没有!是啊,若不是对林阡死心塌地,怎会有上述所有的情绪?
几天过去,林阡的消息迟迟不来,应是王爷出现后包围更紧,林阡自也不想信使落在金军手上,故而比往常迂回不少——这几天吟儿与外界基本是完全隔绝的,却斩钉截铁“林阡没消息是因信使贻误”,从未担心过他战败了他死了诸如此类妖言惑众。
信使的不出现也许对军心会有轻微打击,其实对吟儿的抉择才应是最强撼动,如果这时候吟儿担心林阡安危、胡乱揣测他已经伤重死了,加上父兄就在身边,只怕要情绪崩溃、真可能认祖归宗。但此刻,她冷静地站在寨墙,坚信着林阡没危险,等候着信使突破重围……
如此惊人地坚韧,却对亲人们绝情。
夜深人静,难免要反复拷问,凤箫吟,何以这般冷血,执意和自己的家国对立……
破晓时分,微光散落在寨墙内外。
这是箭杆峪的第一道屏障,天刚蒙蒙亮,杜华便在城楼处巡防,天外村时期他还只是一个人,如今身边无论早晚都有个鱼秀颖姑娘,虽然这种特殊时期即使在一起也是为了职务,但真的就算这一天所有的交流都围绕着巡防,也是在一起就好的啊……
吟儿眼圈一红,感慨万千,转头再看,山路上有空旷处,姜蓟、星衍、飘云他们,大早便起来在练武。箭杆峪一带据点,防御设施是先人留下,内外关卡一应俱全,少年们挥的空间都很小了,但各自都还在以自身的努力,换了法子构筑着一座最坚硬的堡垒。
吟儿看着他们激烈却友爱的刀光剑影,泪中酸楚忽而化为欣慰,隐隐有些想彻,支撑着自己的到底是什么。
就是他们吧。与他们一起时,吟儿眼里心里就只有他们,连林阡都无法企及。出生入死,患难与共,互相捍卫着尊严和理想,彼此见证着失去与成长,因为苦难,所以深刻。经过这番岁月,吟儿终可以自豪地对林阡说,我凤箫吟,也和谁有着过命的交情。
这感情,却是个越国界的存在……吟儿复叹一声,难怪会对别的事都冷血,一腔热血,尽付于斯。而真正生死相托了,哪还管得了自己姓甚名谁。
不过多时,时青、祝孟尝业已出现在视线里,这里真要好好地夸奖一番祝将军了,陇陕时期就总见他边穿衣边啃干粮边去听林阡授命,从没这么早就自动自觉地厉兵秣马,也许是濡染自时青寨主的“日夜枕戈待”?
吟儿看着这一对“老将”,跟彼处少年相映成趣,不由得心情渐渐好转,对了,视线里,怎少了两个美丽活泼的影子?闻因和妙真,此刻又是在何处?
问了飘云才知,这几日闻因妙真组织了一些战力低下的民众,一直在演武场附近紧锣密鼓,可别小瞧了这些羸弱男女,他们也一样在为攻防出力,且还是有针对性的——
上回那凌大杰强攻扇子崖时,由于防御工事多不坚牢,铁甲骑兵刚一靠近就有栅栏严重溃裂,真正接触上来还把某处撞出了个窟窿,若非姜蓟拿命去拼,只怕大军早已沦陷。
妙真说,这教训当真不小,提醒我军防御力亟待提高,不可能每次有缺口了殊死一搏,而该从根本上杜绝缺口的出现。
结合情境来看,箭杆峪此地寨墙栅栏坚实,显然不是昔日扇子崖临时砍树修建可比。不过,围裹了几个山头那么广,总会有防守虚空处。
再者,未雨绸缪,总有可能会遇到火烧眉毛、不得不随地取材、仓促重建之时。故此,当地各种树木,尽该先行试验。如妙真所言,树木固有的坚硬度不能改,自要寻找如何排布才足以牢不可破。
是了,固有的水准不能更改,那就只能寻找最好的排列组合。说的是树木,更指的是人……吟儿这样想。
不愧是杨鞍之妹,这般的重视守御,吟儿不知不觉便追寻过去,由远及近,正巧看到路成的身影,腊月廿九杨鞍叛变前便暌违,他正是随在南部杨致诚军中、上次守着扇子崖东南要隘的。岳离清扫杨致诚出局,他碰巧在那之前与吟儿等人会合,但就此与他们一起被困重围。
吟儿一笑,被困就被困了,路成应该甘之如饴,因为妙真就在这里。心里愈加暖和,责任感更重:嗯,又是一根待我来牵的红线。
才刚到场,却听一声弦响,循声望倏忽有“敌”侵犯,吟儿思绪早不在路成身上而转向那“千军万马”,原是鱼秀安、鱼秀芹的抛石射箭、策马冲驰而来,且看她们的协力进攻,可否将杨妙真撼动。
“在工事本身坚固的基础上,再努力寻求对抗强攻之法。”那不是妙真空谈,金军不来强攻那就宋军自己先来实战!当下鱼家姐妹为攻,不让须眉,杨妙真等人为守,略胜一筹,教吟儿看到了这等绝好较量,到感觉自己不是来寻人反是来阅兵的。尤其那杨妙真,不仅深得其兄长教导,俨然更从袁若处学来精髓,盾枪箭钩,各类防御,尽为所用,寨墙上一干人等配合得当,“抵得过一个‘徂徕猛虎’否?!”妙真笑问,不无豪气。
“好一群宋匪,大言不惭!”原是闻因,学着凌大杰语气,蓦然出现在战局,虽迟于愈加姐妹却是压轴登场,策无法无天英姿飒爽,飞星般冲到最前面箭矢密集处。
吟儿浑忘了这是演习,刚还为她揪心,便看她左手连打数十根箭,右手猛一掷出个长绳来,直往栅栏上套,末端一旦与栅栏接触,吟儿猛然悟出闻因此举是要借此武器拉倒寨墙!
原来,闻因是来验收成果的啊。吟儿笑看妙真等人,遇到这么个棘手敌人,她们确实比先前吃力多了,但栅栏并没有如闻因所愿被轻易拉倒,闻因笑赞一声:“比前几日牢靠多了!”她胯下无法无天都没本事,平常坐骑又能奈妙真何。
吟儿看鱼家姐妹跟闻因一伙,记起了她曾是她俩的心仪对象,现在虽然换了女装,倒也没反目成仇……愣了一愣,就又走神了,因想起这是在演习故有所放松,却骤然心弦再紧、脸色大变,只看“敌军”中还是有人趁乱登上了寨墙!作为唯一一人成功入侵不就是岳离、邵鸿渊那类狠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