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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0章 物非人非(1 / 2)

第980章 物非人非

或许,不该说“林阡”之于胡水灵——纵使强据了山河,操纵着生杀,赫赫威武无人可及,于她而言,他仍然是那个再平庸不过的“林胜南”而已。

林胜南和胡水灵的故事,却要从何说起?

从何说,且从粮商张睿说。

宋时商贩之粮食投机,多以囤积居奇、掺杂使假、钻政策空子得利,其中得利丰厚者,多是官吏家庭及与之勾结的大粮商,林凤在走江湖时就见识到了,福建路的连景岳,本身即为官吏,而建康府的秦、苏、贺、尉迟几大家族,典型官商串通上下其手。

每每遇见不平,吟儿都是掳起袖子直接上,你是秦二少也照打不误,你是苏大小姐也朝死里耍,你们是小霸王那我是大霸王……那时胜南虽不阻止,却也心知,很多事情是不能根治的,哪怕世界翻覆了都不会变,只能尽力往最理想的方向去发展,毕竟,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剥削和掠夺——南宋如此,金朝不也一样?他从小,就耳濡目染,各种层面……

八岁以前,他都与胡水灵流浪泰安朝不保夕,八岁那年,苦难的童年才终于有了一丝起色:张安国的族人,地主张睿,愿意收留他母子俩,更宁可定居在了泰安县。从此,他母子俩再不用过那种被冯铁户父子恶意欺凌的日子,张睿更为他遍寻名师传授武艺……张睿对他的投入和付出,明显及得上一个父亲。也许,张睿之所以这般热心,完全也因为指望成为他的父亲、胡水灵的丈夫,尽管这些,一直未曾达到。

张睿对胡水灵和胜南堪称仁至义尽,然而身为粮商却当真为富不仁,平常张家就富于田亩,多积米谷,每幸凶年,则闭籴窥伺,以索高价。胜南不经意见过一两回他欺压贫民时猖獗卑鄙的嘴脸,心里根本无法将他与母亲面前那个慈爱的张睿叔叔对等,因此心上不免多了个疑问,何以张睿叔叔要对娘亲那般好?

这些情愫,胜南也是长大后才逐渐懂,张睿对胡水灵的挖心掏肺,颇有些像秦向朝对玉紫烟,哪怕胜南不是亲子,却看得比亲子还重,得到胡水灵让胜南叫一声叔叔,张睿都可以受宠若惊、喜上眉梢。他早年就追求过她,为了她甚至想过弃商习武、加入义军,后来兵连祸结、一别数载,却仍一直对她念念不忘。失而复得,怎可能放。

奈何,胡水灵不是玉紫烟。始终不答应张睿的原因,或是张睿还不够资格,或许,还是那个占她一生的姓名,“张安国”——

说不清为什么,胡水灵会对一个害她全家的恶贼热爱至斯、念念不忘,为他出生入死搭上青春年华以及后半生都无怨无悔……也许,这一切可以解释成不是冤家不聚头?遇上他之前,她是泰安一带惩恶扬善的侠女,名与威、才与貌,不让云蓝玉紫烟,遇上他之后,她便成了叛徒的妻妾,千夫所指,人人喊打,颠沛离乱,风餐露宿……人生如此。遇上了,便遇上了吧。

却正是她的固执坚持,她的性情气度,她的人生观价值观,彻彻底底影响了最初的也是现在的胜南。胡水灵,这样的女人,她会不辨是非黑白吗?其实,她早清楚张安国真是汉奸贼子了吧,虽然爱他,她不否认他做错了,如果换做是她,也一定会像辛弃疾那样手刃张安国!

但之所以还要为他报仇,不就是为了讨回个公道吗,为了那些快意恩仇背后的狼藉不堪,为了那些不该强加到他身上的所有罪名——她一贯认为,山东义军的解体,是由太多原因造成,而不应顺水推舟完全扣在张安国头上,并因此还殃及一大群毫无关联的人,她胡水灵,就敢和舆论对着干,和数千年人世间的规则对着干……她却不曾意识到,她自己也在逐步陷入偏见,另一个妄执的极端。

无论怎样,都不放弃,她一心要辛弃疾认错、伏罪,她一心要林楚江忏悔、澄清,她一心要正道武林低头、服软,她要的东西太多,凭她一个人根本办不到,她……于是竟敢趁林楚江和高手堂对决的间隙,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掉包了一个死婴。林阡的存活需感谢她,阡与陌的人生之变,却完全起因于她……

时隔八年,林阡再回冯张庄内。张家大院,隔世百年。

一瞬这里,不再有林阡、饮恨刀、短刀谷,有的只是林胜南和那个简单的七月十七,还有被冯铁户欺凌之后母子俩抱头痛哭的一幕幕凄凉景。

真的还是他林阡的人生吗,曾经他唯一的信念、支撑与寄托?何以竟,这般陌生,恍惚,破碎……

“化解?当然可以!从今以后,你去做你林家的继承人,做你武林的领袖,张家也不指望能有你这么一个有出息的儿子!”最难忘,瓢泉侧,张睿为胡水灵而向他掷下的决绝一句。

“张睿叔叔是这么说的?!可是,胡阿姨,她应该会理解吧……”庆元四年,宋贤在白帝城与他相见,模棱两可地说着胡水灵的时候,宋贤的语气,表明了胡水灵的淡漠,越是淡漠,越无法挽回。

“张睿口口声声说你与张家再无瓜葛,你娘她,却始终不曾表态,成日吃斋念佛,仿佛超然物外。”庆元六年,吴越带回短刀谷,最后一个有关张家的消息。说实话,林阡最关心的不是张睿,而是后半句,胡水灵她,要怎样了此余生?

直到此刻,真的看见那一幕念经诵佛,才知道吴越的话毫无虚假——张安国灵位旁,老来孤灯伴。

还是这熟悉的深府庭树,还是这格格不入的寄人篱下,还是这白墙泥瓦的老屋子没变,窗户半开着,八岁那年,他只比窗台高一点点,可以趴在上面偷看,看见妆镜台前的娘亲,饱经患难的脸上带着一丝安然的笑,可是触着脂粉的手却在微微地抖。

而今,夤夜,微光投射着一个瘦削的影子,那熟悉的女子,何时已风烛残年,满头白发,一盏昏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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