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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重生(上)(1 / 2)

咯噔。

一记心跳,声如重锤。

疼。

钻心的疼。

泰尔斯扶着快绳勉强站立,冷汗淋漓。

不。

咯噔。

又一记心跳。

勉力夺走巴尼的剑后,可怕的后遗症再度袭来,让他的每一口呼吸,乃至每一记心跳,都伴随着几乎撕心裂肺的剧痛。

一次比一次严重。

像是摆渡人的召唤,要把他从头到脚,寸寸粉碎。

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他不能倒下。

至少不能是现在。

泰尔斯奄奄一息地扫过眼前九个伤痕累累、眼神绝望的男人。

曾经的王室卫队。

咯噔。

下一记心跳后,近乎枯竭的狱河之罪如绝处逢生般再度涌动起来,充盈他的四肢,涌向他不堪重荷的心脏和濒临崩溃的身体。

陌生而熟悉的波动袭来,重现龙血之夜与对战陨星者的那一幕

狱河之罪开始消耗极大的能量,加速他体内受损组织的再生与恢复。

伴随着无限放大的疼痛。

泰尔斯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但跟之前不同的是,听着萨克埃尔的自白和小巴尼的啜泣,听着纳基喉咙里的汨汨咽血声与奈越发混乱的呼吸,泰尔斯突然发现自己可以不在乎这些曾让他死去活来的痛楚了。

萨克埃尔的话历历在耳,恍若隔世,却无比清晰。

“王室卫队各为其主,同僚战友刀兵相见……”

“足足十一次的……手足相残。”

咯噔。

泰尔斯越发昏暗的视线里,刑罚骑士空洞地望着黑暗。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无能为力,束手无策……”

“对不起……”

萨克埃尔空虚地道。

“我什么都做不到。”

泰尔斯下意识捏紧了快绳的手臂,闭上眼睛。

狱河之罪如寻获猎物的野兽,依旧在他体内奔腾呼啸。

但那一刻,泰尔斯似乎又回到了废屋里的那一夜,无力地躺在破旧的地面上。

他听见奎德疯狂的大笑。

凯利特,尼德,恩索拉,逝去的乞儿们漂浮在空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看着奎德越过泰尔斯,一步步地走向弱小无依瑟瑟发抖的科莉亚。

而他只能……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

什么都做不到。

泰尔斯捏紧了拳头。

什么都做不到?

不。

他的心里,似乎有一个声音这么小声地说。

不。

咯噔。

仿佛命令自己的身体般,泰尔斯颤抖着松开快绳,在疼痛中站直身体。

那一夜,龙霄城的喧嚣与血色闪过他的脑海。

什么都……做,不,到。

他突然明白了。

他从托罗斯的教导中学到的,绝不仅仅是魔能的使用,或者什么魔能师的“接触者”或者什么“物”阶段。

而是更重要的东西。

泰尔斯猛地睁开眼睛。

“不。”

少年的声音淡淡响起,平稳而坚决,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快绳惊讶地看着前一秒还依赖着自己才能站稳的星辰王子,此刻正浑身冷汗地迈起脚步,步步向前。

“这无关我们能做到什么,或做不到什么。”泰尔斯踉跄地迈过巴尼的剑,从地上捡起那支快要熄灭的火把,在空中甩了甩,让它重新充分地燃烧起来。

光芒照亮了昏暗的贮藏室。

萨克埃尔无神地向他望来,小巴尼依然躺在地上无声啜泣。

徘徊在死亡边缘的纳基已经渐渐涣散了眼神,奈的咳嗽开始变得小而无声。

“而在于当那个时刻到来,我们是否作出了应有的选择。”

泰尔斯竭力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把魔能后遗症还是狱河之罪的治疗疼痛都封锁在意识之外,举着火把,一步步地向前方的黑暗血泊走去。

“无论你现在准备做什么,都太晚了,”塞米尔轻嗤一声,语气里含着无尽悲凉和嘲讽

“这就是真相。”

泰尔斯摇了摇头,只是继续向前。

纳基的颈血浸染上他的鞋底。

就像那一夜,他踩进废屋里的血泊。

所有人都把目光聚焦到王子的身上。

泰尔斯喘息着踩进血泊中。

下一秒,他体内的疼痛遽然加大!

少年脚下一滑,再也支撑不住虚弱的身体,单膝跪倒在纳基和坎农面前。

“泰尔斯!”

快绳惊呼出声,却被王子果断举起的一只手拦住了。

“现在,至少。”

泰尔斯喘了一口气,膝行几步靠近纳基,对上对方近乎干涸的眼神。

“我们还能做最后一件事。”

最后一件事?

快绳愣了一下。

“护卫翼的‘闲人’纳基,对么?”

泰尔斯强忍着一波一波的剧痛,看着眼前生机流逝的男人。

在坎农的扶持下,纳基无神地朝泰尔斯望了一眼,脖颈的血液在坎农颤抖的指缝间不断涌出。

随即,纳基颤巍巍地移开眼神,躲闪与虚弱间,似乎不敢面对眼前姓璨星的少年。

“我知道了。”

“我知道你做过些什么。”

纳基微微一颤。

火光照亮了纳基即将离去的脸色

蜡黄、干枯,带着绝望与痛苦并具的褶皱。

看着对方止不住的颈血,泰尔斯咬牙挤出一个平和的微笑,竭力让自己的话语听上去平稳一些。

“你参与了密谋和内乱。”

“混乱的年代里,你,你在家族和王权间摇摆,最终选择了否认先王,效忠了另一位璨星,选择了……他所代表的未来。”

“你沾上了无法洗清的血债,包括你的卫队手足们。”

躺在坎农怀里的纳基开始颤抖。

他本就晦暗不堪的眼睛扫向泰尔斯,里面尽是悔恨与痛苦。

泰尔斯平静地看着,心中的悲哀一时盖过了身体的痛楚。

“你为此付出了代价被良心所折磨,在愧疚、不甘与愤恨中,戴着脸上的罪烙,不见天日,半生挣扎。”

少年叹息道

“蹉跎至此。”

纳基痛苦地张开嘴巴,却只能在喉咙里发出潺潺的流血声,望着泰尔斯的眼神越发绝望。

卫队众人们用各色各异的眼神注视着王子,或绝望,或凄凉,或冷漠,或空洞。

但泰尔斯没有理会他们。

他只是闻着满鼻的血腥味,死死盯着血泊里的纳基,仿佛要盯住对方仅存的灵魂。

“但我也知道,”泰尔斯挤出一个虚弱的微笑

“我知道,你当年拒不认罪,戴烙入狱,不是因为一己之私,而是因为你要贯彻自己的选择,掩盖璨星王室的丑闻。”

“那也许是个可悲,也可敬的选择。”

话音落下,卫队的众人们表情微动,抱着纳基的坎农甚至惊讶地抬起头来。

纳基满是污垢的脸庞挣扎了一下。

他难以置信地重新看向泰尔斯,五指并拢成拳。

下一秒,泰尔斯叹出一口气

“可那些都不重要了。”

少年认真地望着纳基,青肿狼狈的脸庞在火光中平和而淡然。

“因为在十八年后,在下一步就逃出牢狱,在自由与解脱唾手可及的时刻,你最终选择了放弃虚伪与侥幸,直面噩梦,直面痛苦,直面丑陋,重新面对当年的自己。”

默默听着的萨克埃尔晃了一下,小巴尼也平静下来。

听着泰尔斯的话,纳基随着流血而加剧的呼吸开始变得混乱。

“也许我现在所说的话微不足道,姗姗来迟……”

虚弱的泰尔斯哆嗦着伸出左手,轻轻抚上纳基脸上丑陋不堪的罪烙。

镌刻着古帝国字母“s”的血肉。

他的触摸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纳基渐渐安静下来。

泰尔斯轻轻咬紧牙齿。

“但至少,我想让你知道。”

“即使世人皆不知晓,即使王国拒不承认,即使永世无法澄清,但至少我在心底里知道。”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微笑道

“我不认为你是个坏人,纳基。”

那一刻,纳基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望着的王子的眼神,就如同他的表情一样变了。

“你不是个自私自利,简单邪恶的背叛者。”

少年的声音很轻,只能震动灰尘,但在地牢中传扬开去,却无比清晰。

传进每一个人的耳里。

“相反,你是个可敬的人。”

“你作出了自己的选择,然后无怨无悔地承担自己的后果,贯彻自己的原则。”

纳基的呼吸开始加速,盖过脖颈的出血声。

他看着泰尔斯,嘴唇开合,发出断续的咕哝。

但他略显激动的话语,都被埋在了激涌的血流中。

泰尔斯笑了。

“我知道,纳基,我明白。”

王子轻轻按着纳基的额头,拉近他们的距离。

纳基的咕哝还在继续,却越来越无力。

“所以,在这一刻,在你生命的最后一息间,”泰尔斯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更甚于纳基弥留之际的战栗

“泰·纳基。”

泰尔斯恍惚地呼吸着,眼前纳基的憔悴面容开始模糊。

“以璨星家族的正统血裔,九星冠冕的唯一继承人,第二王子泰尔斯·璨星的名义。”

少年听见自己颤巍巍地发声

“我原谅你。”

那个瞬间,地牢里安静得可怕。

所有人都怔然望着那个搂着伤者,轻声开口的少年。

“原谅你一切曾有的、或有的、没有的罪与错。”

王子的话音落下。

这一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地牢中寂静如昔。

但零点几秒后,纳基的胸膛开始剧烈起伏,似乎是要挣扎起身!

“呜呜——”

终于,纳基仿佛拦阻已久的大坝,在最后一刻崩溃。

他的眼睛已经失去聚焦,却仍然大幅颤抖着伸出无力的左手,在空中徒劳地抓挠。

他的嘴唇扭曲而抽搐,向泰尔斯发出剧烈的啜泣与呜咽声,似乎要说出无尽的话语。

“呜呜啊——”

纳基的激烈反应,让按住他伤口的坎农措手不及,只能竭力控制住对方,不让他无力回天的情况再度恶化。

泰尔斯放下火把,无视着满身的血腥,紧紧握住纳基空虚无依的手掌,俯身搂着即将逝去的人。

“无论你背叛了谁,忠诚于谁。”

“无论你心向何者,身当何行。”

“无论你昔年今日,何以自处。”

他用脸颊抵住纳基的额头,让对方的挣扎在自己的声音中渐渐平静下来

“愿你不再受困于罪孽,矛盾,折磨,歉疚。”

“从此解脱。”

泰尔斯喘息着,强忍着鼻子的酸意

“愿你的往昔烟消云散,愿你的噩梦就此终结。”

“从此安息。”

没有人出声。

那一刻,地牢里只有纳基慢慢平复,也慢慢衰弱的呼吸声。

一秒,两秒,三秒。

不知道过了多久,纳基的挣扎终于平静了下去。

泰尔斯释出一口气,拍了拍僵住的坎农,放开了纳基。

他惘然地低下头。

不知何时,怀里的人已经闭上了眼睛。

不再动弹。

他走了。

泰尔斯苦涩地对自己说。

在十八年的折磨之后……

走了。

但泰尔斯随即一动。

只见无穷无尽的晶莹,正从纳基失去生机的脸庞上滑落。

泪水激涌,更胜颈部的血流。

泰尔斯心头一酸。

“谢谢你,”依旧抱着战友遗体的坎农啜泣着

“谢谢你,殿下……纳基他……纳基……”

泰尔斯抬起头,怔然地看着他。

纳基淌着泪水的脸颊扭曲出弧度,似乎在剧痛中煎熬。

但泰尔斯知道。

那不是痛苦。

而是纳基整整十八年,都没有露出的……

笑容。

泰尔斯在迷惘中停滞了一瞬,随即踉跄地站起,重新举起火把。

他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场中的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或惊讶,或激动,或愁苦,或哀伤。

仿佛少年才是这一刻的舞台主角。

就连萨克埃尔也呆呆地望着泰尔斯,一动不动。

快绳沉默着,望向泰尔斯的眼神多了一层意涵。

泰尔斯做了个深呼吸,把目光从纳基的身上移走。迈步走向另一边。

不知道是魔能的后遗症放过他了,还是狱河之罪终于修复完了,他体内的疼痛开始变得麻木,对他当前的状态而言不值一提。

泰尔斯迈着虚弱的步子,走近抱着奈的贝莱蒂。

奈痛苦地咳嗽着,望着泰尔斯的眼里却映衬出火光,亮堂起来。

“殿下,我们……”看着不再呼吸的纳基,贝莱蒂强忍着胸膛里的感情,才刚刚开口,就被泰尔斯举起右手止住了。

“等一下。”少年摇摇头。

贝莱蒂立刻合起嘴唇,没有半分异议。

仿佛这是他的天职。

也许是受刚刚的事情所影响,没有人想要打断泰尔斯的举动。

像之前一样,泰尔斯单膝跪在奈的面前,看着这个此时此刻仍然一脸笑容的男人不住地咳嗽。

“钝击后的大量内出血,好不了了——作为后勤官,我很清楚。”奈艰难地笑道,脸色苍白,冷汗不止,他身侧的贝莱蒂则不忍地闭上眼睛。

泰尔斯哀伤地注视着他。

“萨斯·奈,次席后勤官。”少年认真地道。

奈下意识地推了推抱住他的贝莱蒂,挺起胸膛。

似乎想要更加得体。

只听王子轻声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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