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重新开始移动,但大家看哥洛佛的眼神更古怪了。
唯有马略斯和艾德里安在另一侧,不管不顾,低头商议着什么。
至于哥洛佛本人,他则木木地站在原地,揉着胸口,试图搞懂刚刚发生了什么。
“啧啧啧,僵尸,你要发达了。”
dd叉着腰,一脸惊异地打量起自己的搭档
“少奋斗二十年的机会,就在今晚啊!那啥,苟富贵……”
“你说刚刚那些场面话会派上用场,让长官们高兴,”哥洛佛想起什么,不爽地对多伊尔道“但说的时候,我感觉,我感觉我自己像个傻子。”
“诶——”多伊尔摇摇手指,一脸“你这就不懂了”的神情
“相信我,没错的,就算没让他们高兴,但他们也肯定不会不高兴!”
哥洛佛一脸狐疑
“是吗?”
“放心吧,”dd一拍胸膛“准没错!”
僵尸摇了摇头“操了。”
倒是兴奋劲过了的dd抱起手臂,放下笑容,远远地望着被人群簇拥的索尼娅
“所以,那就是要塞之花?”
“你不信?”
“不,不是那个意思。”多伊尔摇摇头。
“我不知道,我说不上来,就是,就是有种感觉。”
“感觉?”哥洛佛信口回答,但他苦恼着今晚在索尼娅房间的“私底下聊聊”,根本没听搭档说了什么。
“嗯,感觉。索尼娅·萨瑟雷,她明明身量不高,声音也不大,但当她站在那里的时候……”
dd若有所思
“我好像就,就看不到其他人了。”
“包括马略斯,包括艾德里安队长,甚至包括……殿下。”
哥洛佛也没听懂这句话,他只是呸了一声,感叹今天的霉运。
“你们要在这儿过夜吗,长官?”
另一边,马略斯与艾德里安两人缓步向前,低声交谈。
“我们?不了,王室卫队只是护送萨瑟雷女勋爵回乡,以示陛下的荣宠信任。”
艾德里安勋爵看了看几位随自己而来的王室卫士,他们正在照料马匹
“使命既达,我们当立刻回返王都,以报陛下。”
“那好。”马略斯没说什么。
但艾德里安沉吟一会儿
“对了,你手下的人,他们似乎和复兴宫……疏远了不少?”
马略斯目光一闪“显然如此。”
“对此,托蒙德,你就没什么话想说?”
马略斯停下了脚步。
“您知道,长官,”守望人淡淡道,“我没资格说话,而您也没有。”
艾德里安背着手,沉默了很久。
“那好。”
艾德里安点点头,举步向前,但却跨到一半却止住了步伐。
他回过头,话锋一转。
“虽然我们行程紧张。”
艾德里安笑眯眯地看着马略斯,指了指随他一起来的王室卫士们
“可是,稍作休息,吃个晚餐再回城嘛,还是可以的。”
马略斯目光凝固。
就在此时,王子的惊呼从前方传来!
“诶诶诶诶,那个,索尼娅,不行,不,不,不可以!”
马略斯和艾德里安双双一惊,纷纷赶上前头。
“所有人冷静!”
“索尼娅?”
“长官?”
马略斯皱起眉头只见满面尴尬的泰尔斯被要塞之花托着腰部高举过头,在空中死命扑腾着四肢。
搞什么?
另一边,怀亚死死拖住正要拔剑上前的哥洛佛
“冷静,哥洛佛,冷静,我知道的,她没有恶意,只要习惯,习惯就好……”
“索尼娅!”
“女勋爵!”
众人惊惶不已,七嘴八舌。
倒是成为星湖堡焦点的索尼娅不觉有异,还举着泰尔斯,开心地转了个圈圈。
就在此时,一个清冷的女剑士越众而出
“索尼娅长官!”
女剑士冷冷道
“大家奔波了这么久,都饿了——管饭吗?”
正在转圈的索尼娅生生一顿!
在众人的惊呼与阻止声中,女勋爵不爽地哼了一声,双臂卸力,泰尔斯这才双脚踏实,安全落地。
以怀亚为首的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但两眼发晕的泰尔斯还没来得及把气顺过来,就觉得肩膀一重——索尼娅的臂弯从后方压上他的脖子,把他结结实实地搂住。
“可惜啊。”
要塞之花长叹一声,她像好战友一样搂着暗自挣扎的泰尔斯,另一只手熟练地薅着少年的头发,语气惋惜不已
“看来没法儿像以前那样,把你架上脖子转圈玩儿了。”
谁要跟你玩儿啊!
“是啊,是有些可惜,”在内心里咆哮的泰尔斯只觉索尼娅的臂膀硬如钢铁,重若巨岩,让他辛苦喘气欲抬头而不得,偏偏还要在属下面前维持笑脸和体面,“不,不,我是说,人总是要长大……”
泰尔斯瞥见了那个戴着黑手套的女剑士,眼前一亮。
“噢,是米兰达啊!”泰尔斯一边惊喜地打招呼转移注意力,一边扭动挣扎着想从索尼娅的臂锁里挤出来,可惜收效甚微,“啊,好久不见了啊,你最近怎么样——”
“是亚伦德女士。”
米兰达冷冷道,从他身边走过,毫无援手搭救的意图“您贵为王子,位兼公爵,称呼要得体。”
“我们还没那么熟,泰尔斯殿下。”
泰尔斯生生一噎。
“当,当然。”王子委屈地道。
不知为何,明明他地位更尊,在米兰达面前却下意识地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但不等他说第二句话,索尼娅的手臂就再次锁紧了他,把他硬生生从地面“拔”了起来,换了个方向,朝着厅堂走(拖)去,让一大帮子人不得不胆战心惊地跟随,生怕要塞之花又要做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但此刻,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星湖公爵被索尼娅“挟持”在有力的臂弯里。
“你和米兰达,我以为你们是朋友,在龙霄城并肩作战?”索尼娅背着所有人,朝泰尔斯挤眉弄眼。
“我们当然是朋友,”泰尔斯不堪重负,苦涩难言,“有时候是。”
索尼娅嗯了一声。
“那就好,”要塞之花突然严肃起来,“听我的,孩子,米兰达不适合。”
“哦,”泰尔斯痛苦地点头,随即一愣“什么?”
索尼娅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
“等你长大一些,毛多一些,再想那些破事。”
啊?
泰尔斯一惊。
哪些事?
那个,不对,不是——
“但你要多锻炼啊,孩子!你还是瘦瘦的。”
索尼娅终于收回手臂,让泰尔斯解脱出来。
“一看就是摔打不够!”
下一秒,哈哈大笑的她一掌拍上泰尔斯的后背
“不好生养的咧!”
泰尔斯身形一晃,一个没刹住,他翻着白眼向前扑倒,迎接星湖堡坚实可靠的地面,以及怀亚等人的呼天抢地。
————
主堡内,泰尔斯奄奄一息地趴在他的公爵休息室里,努力恢复元气。
妈呀……
“来,给老娘搞点肉,再搞点酒,敲个锣,打个鼓!”
耳边,索尼娅毫不遮掩的大笑声从宴会厅传来,穿透墙壁,萦绕石柱,回荡在整个主堡内。
泰尔斯痛苦地捂住耳朵。
她怎么这么有活力啊!
一想到星湖公爵只是“暂时离席”,待会还要回去接受摧残,泰尔斯就万念俱灰。
时常光顾公爵餐桌的那只黑猫从餐厅的方向奔来,尖叫着蹿过窗外,看样子也不堪忍受。
“哟吼吼吼!燥起来!硬起来!烧起来!把宴会给老娘搞起来!”索尼娅的声音再度传来,比之前更大声了。
又一波声浪传来,这是她麾下,星辉卫队的士兵们在开心地呼应。
妈蛋,不愧是断龙要塞来的北境兵。
泰尔斯腹诽道。
就差没说吃喝打操了。
但愿马略斯和dd他们给力点,把那个怪物之花的精力再消耗一点,省得……
“殿下?”
泰尔斯迷离地睁开眼睛,发现是马略斯。
好吧,看来他最喜欢的亲卫队长也撑不住了,宁愿自己跑来跟哥洛佛和怀亚换班了。
“不克!”
泰尔斯闭上眼睛,索性破罐破摔,“告诉那婆娘……”
“我正便秘呢!”
但另一个声音从耳边传来
“事实上,殿下。”
泰尔斯睁开眼睛,发现说话的人是王室卫队的指挥官,艾德里安勋爵。
“陛下托我,给你带来了旨意。”卫队长轻声道。
旨意……
下一秒,泰尔斯一个激灵,从椅子上坐起身来。
操了。
那个瞬间,泰尔斯头脑一清,索尼娅的大笑,士兵们的欢呼,似乎都被隔开了。
马略斯朝着艾德里安点点头,走出门外。
留下泰尔斯一人,皱眉看着微笑的艾德里安
“我就知道,”王子叹了口气,“他不会让我好过的。”
他把手伸向前襟口袋,不出意外,摸到了那枚骨戒。
廓尔塔克萨。
这枚骨戒的形制狰狞多刺,但不知为何,摸上去的触感却温暖平滑。
及其欺骗性。
差点教人忘了……它的本质。
“来吧,艾德里安勋爵。”
星湖公爵正襟危坐,冷哼一声
“陛下的旨意是?”
艾德里安微微一笑,他招来一名王室卫士走进休息室,后者捧着一份卷轴。
“我亦无从知晓。”艾德里安鞠了一躬,退出门外。
“搞得这么正式,”泰尔斯看着那个卷轴,不屑摇头,“这次他又要做什么?”
“我要来看看你。”那名卫士轻声道。
泰尔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下一秒,星辰至高国王,凯瑟尔·璨星五世,在他面前除下王室卫队的制式头盔,语气淡然
“以确保这把新剑,足够锋利。”
泰尔斯的思维停滞了。
索尼娅的大笑声远远传来,却越来越小。
直到休息室的大门轰然关闭。
搞什么?
泰尔斯难以置信地望向穿着卫队制服的国王。
这一刻,他有如被当头泼下一盆冷水,彻底清醒。
一秒,两秒,三秒……
凯瑟尔王不急着说话,他缓缓踱步到窗前,迎接洒落的夕阳。
等等等等……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把自己调整回来。
“我以前把这话说过一次,但是,”他强迫自己开口,倒出首先想到的话,“你知道上一个微服出访,深入险地的国王,是什么下场吗?”
国王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
就在泰尔斯忍不住要再问一遍的时候,王者之声幽幽传来“当然。”
“他走进龙霄城,利用敌国王子纵横捭阖,最终将整个埃克斯特捏在手中,震惊世人。”
啊?泰尔斯一怔。
将整个埃克斯特捏在手中……
“不不不,不是查曼·伦巴,不是他,我是说另一个,”回过神来的泰尔斯大力摇头,“另一个国王,他之前那个,有印象吗?小提示,名字以开——”
“我们过去常到狩猎林里纵马打猎,”国王打断了他,语句明明平凡普通,语气却似不容置疑,“如果天色太晚,就干脆不回城,直接来星湖堡,来约翰王叔这儿过夜。”
凯瑟尔王依旧背对着他,望着窗外的星湖。
“但那个时候,我从没意识到,星湖上的夕阳如此迷人。”
夕阳洒落湖水,泛出无数金色波光,熠熠生辉。
“而约翰也总是亲切热情,慷慨好客,他常和我们一起在餐桌上谈天说地,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约翰。
泰尔斯想起这位星湖堡的前主人,点点头“听上去像是个妙人。”
国王轻哼一声,不辨褒贬
“他啊,他总能让人忘记狩猎里的血腥残忍——或者其他事情里的。”
说话间,门外隐约传来索尼娅酒酣之时的歌声。
但奇怪的是,此歌其声悲凉,其曲阴翳,其调悠长。
一反要塞之花今日的表现。
泰尔斯沉默着。
“葬歌。”
国王听了一会儿,突然道,“这是星辉军团的版本。那些年,约翰他们还不够强大,与叛军作战需要快速转移,不能在一处停留太久,因此有许多士兵的遗体都无法装殓。”
“悼念战友时,约翰不得不改掉葬歌里‘棺椁’、‘墓碑’等词句,以免兵士伤情。”
夕阳渐黯,休息室里的色调也慢慢变冷。
泰尔斯深呼吸一口,终究忍不住开口
“你到底——”
“翡翠城。”
不等他说完话,凯瑟尔王就吐出了这个词。
泰尔斯皱起眉头。
翡翠城。
“你是说,南岸领的首府,沥晶之城,财富之都,梦幻之邦,有星辰‘城中王后’美誉的——翡翠城?”
国王望着幽幽星湖
“那是你的下一个目的地。”
泰尔斯沉默了一会儿
“为了什么?”
“毁灭。”
毁灭。
泰尔斯抬起眼眸。
那一瞬,他感觉到,衣襟口袋里的骨戒沉甸甸的。
那是“盟约”,它似乎在催促,在提醒。
在警告。
窗前,凯瑟尔王缓缓转身,一双寒眸射向室内,驱走夕阳的温暖。
“吾儿,”至高国王的语气很平淡,很普通,毫无波动,仿佛在讲述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你要实践你的诺言,挥出你的第一剑。”
泰尔斯一动不动。
“去往翡翠城。”
远方的葬歌依旧,孤冷凄清。
“废黜南岸守护公爵。”
公爵的休息室越发黑暗。
“毁灭——詹恩·凯文迪尔。”
泰尔斯恍惚了一瞬。
废黜公爵。
毁灭詹恩。
王室宴会上的针锋相对,重新浮现在他眼前。
【宁因友故,不以敌亡。】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
【这是个警告……我想要你知道,泰尔斯,我想教你知晓这就是我的回应,作为你六年后冒犯我、拒绝我,乃至威胁我的回应。】
“哈哈……”
【如果你选择战争,泰尔斯,铁了心要与我为敌,那么这步棋就只是个开始。】
泰尔斯按住桌面,双肩不住抖动,
【真到了撕破脸皮的时候,我纵然牺牲一切,也能让你,也一定会让你付出最惨烈的代价。】
下一秒,星湖公爵再也抑制不住,他放肆地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
泰尔斯笑得很用力,很大声。
却唯独缺少了笑意。
国王瞥向他
“怎么?”
詹恩。
凯文迪尔。
鸢尾花公爵?
废黜。
毁灭?
泰尔斯收束起笑声,他深吸一口气,来到窗边。
“没什么,我只是,我只是想起了一句话——哦,北地人的话。”
他与国王交错而过铁腕王望着室内的黑暗,而他感受窗外的凄冷。
凯瑟尔王不置可否,只是幽幽地望着他。
“风水轮流转。”
泰尔斯收敛起笑容,面无表情
“卡玛是个婊。”
不知从何时起,太阳已经落山了。
他没有看见夕照星湖的奇景,取而代之的,是星湖里映照出的无数星辰。
每一颗,都散发着夺人心魄的寒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