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而行,忍冬进车厢服侍:“小姐,你当真要帮慕少夫人?”
谢莹接过她递过来的茶,微呷了一口道:“义父来信说,京中形势微妙,想要来留都躲清静。”
忍冬浅笑道:“老爷果然神机妙算,早知有今日的变局,提前几年就让我们先来这边扎根。”
“为免麻烦,这些年,谢家并不与别家交往,生意做得马马虎虎,所幸义父对钱财不甚在意,我倒也轻松,这次若不是为了得些炒青送给爱茶的义父,也不会蹚慕家的浑水,却不想钱家的胆子如此大!”谢莹摸着伤腿,眸眼微眯。
忍冬咬牙道:“小姐莫恼,待回禀了老爷,看钱家还有什么命在南苍县苟活!”
谢莹交还手中的茶盏,摇摇头:“义父平生最恨污蔑,我们手上没有钱家毁车的证据,所以惩治钱家,只能以后慢慢图之。”
忍冬不甘心,但也不便逾矩,只得说:“所以,小姐想要帮慕少夫人?”
谢莹抽出书格里的一本书,淡然道:“敌人的敌人是朋友,再说,她虽是乡下来的,却颇有大家风范,将百年慕家的经商之道学了个十成十,又是妙机道人的亲传弟子,这几个月轮番打击下,她还能保住三生屹立不倒,倒是个有骨气的,极对我的脾气。”
忍冬默默点了点头,谢莹又问:“这些暂且不提,今儿接茶的事,你安排得如何了?”
“已经妥了。”忍冬十分有把握地说。
忍冬做事向来周全,谢莹看了看她,不再说话,低头翻书。
忍冬帮她掖了被角,躬身退了出去。
她家小姐看书不喜人打扰的。
不说谢莹主仆如何,单说接了鲜叶的顾青竹,已经带着山庄上的人忙碌起来。
几车鲜叶赶了大半个时辰,已经压实发热,顾青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摊晾,幸而昨儿就让莫天林腾了地方,大家一起动手,很快就铺陈开来。
莫天林在寨子里选了十几个勤快老实的妇人来帮忙,顾青竹手把手教她们挑拣残梗老叶,为炒茶做准备。
炒茶房里一溜二十个灶眼,顾青竹有十五个熟练的炒茶工,剩下的,刚好给大丫和青水练习。
为图吉利,薛宁特意选了个好时辰,十五个灶眼同时开火炒茶,经过春茶高强度的练习,炒茶工的技艺十分娴熟。
夏茶较春茶老,只宜轻杀,连揉捻塑形也比春茶要柔和,经过一锅茶的试验,大家很快掌握了其中的变化,对技艺做了微微调整,很快就制出了完美的夏茶炒青。
慕锦成不会炒茶,却也没闲着,一直帮着协调,前期的选茶,后期的烘干,都是他在管。
顾青竹在炉灶间巡视,不时指点纠正一二,此时已是榴月,外有太阳炙烤,内有灶火蒸腾,不要说挨着火灶的炒茶工,就是顾青竹也已热湿了里衣。
男人们脱了外衣,赤脚只着小褂,还是热的汗流浃背,顾青竹一边吩咐打开所有的门窗通风,一边让莫天林煮消暑的绿豆汤和凉茶,另外,午饭再加一份肉菜。
纵使这般热,顾青竹始终没离开半步,从早到晚,都陪在炒茶房内,她是女子,衣裳鞋袜必须捂得严严实实,东家这般能吃苦,茶工们都十分钦佩,个个热情高涨,干活分外卖力。
及到傍晚,谢家送来的茶全部完工,薛宁看着过秤,一百七十余斤,顾青竹在心里盘算了下,夏茶鲜叶更出茶,约莫六成左右,而春茶只有三到四成。
谢家管事见着六篓乌青的炒青,眼睛都直了,他赶忙让人搬上车。
薛宁抱拳道:“此刻天色将晚,我们派人送你们到翠屏镇,剩下的路,就得你们自个走了。”
“多谢薛管家!”谢家管事感激地拱手。
薛宁挥挥手,他身后走出几个强壮的男人,护送着马车前行。
“这是第一锅炒青,不知会惹多少人红眼。”慕锦成目送马车离开道。
“谢大小姐吃过亏,她是极聪明的人,断不会重蹈覆辙。”落日余晖遍洒山野,顾青竹如镀金光,发丝眼眸熠熠生辉。
“但愿一切顺遂。”慕锦成负手而立,身姿挺拔。
“妹子,你出门好歹也带个丫头吧,我这里都是粗使婆娘,怎么照顾你!”莫天林拧眉,急匆匆走过来。
“怎么了?我能照顾自个。”顾青竹扭头看他。
“瞧你这一身,汗了一天,快去洗洗吧,我让二巧帮你打了水,可她就不是做精细活的,一双爪子比老爷们的手还糙呢。” 莫天林嘟嘟囔囔地说。
“你怎么能这么说一个姑娘!”顾青竹不满得瞪了他一眼。
“脸皮黑得像块炭,胸口没二两肉,挖土翻地跟个爷们似的,哪里能让我觉得她是姑娘!”莫天林撇撇嘴,万分嫌弃道。
薛宁转过身来,意味深长道:“莫老弟这般挑,想来是喜欢上二巧了,我认得她的父兄,要不要我给你保媒?”
莫天林的脸刷得红了,跳脚辩解道:“怎么可能,没有的事!”
而在此时,二巧走了来,正听见赤红着脸的莫天林说的半句话,她摸不着头脑问:“出什么事了?你脸怎么这么红,生病了吗?”
莫天林欲辩无言,慕锦成、薛宁和他们身边的人全都毫不掩饰地爆笑,就连顾青竹也忍不住笑了,二巧不知所以,扯着嘴角,跟着嘿嘿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