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终于有片刻闲暇,坐下来喝一杯上好的茶,说几句彼此心照不宣的话。
却不知南门外,那辆发了疯的马车狂奔出城后,后轮在路边一块凸起的石块上一磕,粪桶剧烈的蹦跶,污秽几乎要将盖子掀翻了,最后一个桶更是直接跌到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赶车的人仿佛被鬼追似的,玩命地跑,好像根本没听见车后的动静,连顿都没顿一下。
那个掉落的粪桶,骨碌碌滚到路边低坎茂盛的草丛里,不大会儿,自那里居然冒出一个浑身黑乎乎的人来,他很快与夜色交融在一起,往南边去了,若是不仔细看,很难分辨,只是他身上有股子难闻的味道,引得几条野狗一路尾随。
次日,慕锦成和顾青竹赶到茶行,邓寒江已经登记了几个报名的人。
慕锦成拿过册子看了一眼“谢莹?看她平日里不言不语的,也不常与外人交流,消息倒灵通,这一早就来过了。”
完全的意料之中,顾青竹连眼皮也没掀“这有什么,从来都是买铺子的慕家今儿开始卖铺子了,谁不想趁乱分一杯羹!”
慕锦成好似看话本,漫不经心道“杜观渔这厮居然一个人偷偷来,看来也是相中了咱家的铺子。”
册子上还有几家小商户,邓寒江一一做了介绍,慕锦成和顾青竹细细听了。
这些铺子都是慕绍堂花心思购置的,眼下虽到了不卖不行的地步,但也想寻个踏实可靠的商家,好好将生意做下去。
顾青竹到底是女子,慕家的少夫人,她不便直接见那些来登记的人,只坐在屏风后面听,外间留给慕锦成和邓寒江应付。
吃了午饭,王老八晃晃悠悠来了,他太胖了,浑圆地像个球,这会儿才初夏,走一点路就已经满头大汗。
“先喝口凉茶。”慕锦成从茶壶里倒了一杯茶给他。
王老八咕咚咕咚一口喝了,不过瘾,又喝了一杯,方才抹嘴坐下来道“这是咋的了,何至于卖铺子?”
慕锦成拧眉摆手“我也不想顶着这个败家子的名声啊,可不卖铺子,钱庄周转不灵,坏了三生的招牌,我可就真是慕家罪人了!”
“咱们是兄弟,你也知道我,有两花三,攒不下钱,要不然也能帮你一把。”王老八叹了口气,他那个肥硕的大肚子跟着起伏了一下。
慕锦成淡笑道“无妨,你若肯加点钱买间铺子,我就十分感谢了。”
“我爹让我问你,珍宝行可卖?”王老八顺水推舟地问。
“这……暂时没打算。”慕锦成早知他心中所属。
王家是做金银器的,若是买下珍宝行,就可顺势进入南苍县,花最少的钱得最大的好处,更何况在珍宝行坐镇的,是鉴宝行家,素有“金一眼”之称的温如礼。
王延晋明里暗里不知试探过多少回,许的工钱也高,但都没有打动温如礼,让他选择离开三生,而今有这么个现成的机会,他自然是要争一争的。
“那卖个屁铺子啊!”王老八急赤白脸地骂。
慕锦成倒是不恼,依旧笑着说“除了茶行和珍宝行,别的铺子,你就没看中一个?趁价钱公道,何不入手一个,当练练手也好啊,免得你爹老认为你不成事,若他对你失望了,再纳房年轻貌美的姨娘,过个一年半载的,给你生弟弟,那你咋办!”
“老头子他敢!”王老八气哼哼地说。
慕锦成撇嘴一乐“他是一家之主,有何不敢,依我看,倒是你不太敢吧,毕竟你离了王家一天也活不下去啊!”
“那我买一间?”王老八龇牙。
慕锦成双手交叉,慢悠悠道“我看你买杂货铺不错,东西都是干货,周俭是个好掌柜,你我是朋友,我才优先推荐给你,你这会儿不预先定下来,若是被别人抢了先机,可别怪我没提前告诉你!”
王老八懒得琢磨,自然是慕锦成说什么是什么“好好好,就这间。”
两人正喝茶,柳十二陪着柳青来了,这可是稀罕事。
柳青是长房嫡孙,向来是看不上时常要靠当物借贷过活的三房人,他对柳十二恐怕只局限于认识,就算在路上遇见了,也不会多看他一眼。
“柳大爷,十二爷来了,快请坐。”邓寒江热络地招呼。
因着之前,柳青的马差点撞了顾青竹的马车,慕锦成对他很冷淡,柳十二不停地在中间说话调和,柳青倒是能耐得住性子,陪着他们说了些闲话,兜兜转转,又回到铺子上。
“我看见外头的布告,慕三爷这些日子着实辛苦。”柳青啜了口茶道。
慕锦成懒得和他兜圈子,自接了当地问“柳大爷平日里甚少和我们玩,但能来看看,我也是感激不尽,不知可有看中的铺子?”
柳青见他如此单刀直入,嘴角扯了下,露出个模糊的笑容“不知茶行可卖?”
“柳大爷的胃口不小啊!”慕锦成猛拍了下桌子,腾地站起来道“慕家就是因为贡茶才落到今日地步,柳家还想步我们的后尘?还是认为,你的运气比慕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