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我随你去了,黄泉路上不孤单!”
油灯倾覆于地,点燃了富贵花开的地毯,像一滩水,迅速扩开,织物烧焦,梁柱开裂,大火席卷一切,通红的火光中,什么也看不见了。
待慕家仆人来救,浣纱院已经变成了一堆巨大的火焰,人力微不足道,头顶上暴雨如浇,可惜灭不了自内而起的火,直待屋顶烧塌,墙壁倒毁,方才将火灭了气势。
熊永年赶忙清点人数,除了原本关在别处院子的丫头婆子和被打昏丢在厨房的香芸,只少一个香苹。
他带人进内查看,除了灰烬瓦砾,哪里还有什么剩下的,棺木完全烧毁,而在旁边发现一枚烧黑的银簪,经香芸和其他人辨认,正是香苹的。
他只得命人在四周拢了一些灰,装在两个白瓷罐中。
天雷击中浣纱院主屋,慕家姨娘蔡氏和贴身婢女香苹葬身火海。
这是之后熊永年呈到县衙销户的证明。
浣纱院一夜之间被烧了个干净,卢氏站在窗前,熊永年刚刚隔着门帘向她回禀了此事,她一遍一遍摸着保养得很好的指甲。
“夫人,天还没亮,你再歇会儿吧。”茯苓拿了斗篷披在她身上。
“不了,去书房,看看老爷。”卢氏紧了紧斗篷,低声说道。
茯苓忙叫了樱桃,小丫头们做事毛躁,老爷吐血之事更不可与人言,故而,这个时候少不得她们两个辛苦。
浣纱院的火早惊了众人,顾青竹已经赶到书房,正在屋里陪着慕锦成,见卢氏也来了,急忙起身行礼。
“免了,你们爹如何了?”卢氏摆摆手,急切道。
“夜里吃了两回药,这会子虽还没有醒,但热已经下去些了,我让谭叔先歇着了。”慕锦成眼底通红,颔下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三人又低声说了几句,却见床上的慕绍堂动了动。
慕锦成赶忙扑到床沿上,轻轻呼唤:“爹,爹!”
慕绍堂转转眼珠,半掀了眼皮问:“外间为何这么吵?”
“爹,并没有人,是雨声。”慕锦成侧耳听听。
来不及流走的雨水,汇成了裹夹泥石的污水,四处横流,发出小溪般潺潺的水声。
“这雨下了这么久?”慕绍堂看了眼窗外,暗沉沉的,比他醒的时候更黑,“这会儿什么时辰了?”
“爷,你睡了一天一夜,要不要吃点什么?”卢氏弯腰凑近了问。
“我居然睡这么长时间?我怎么觉着只是一小会儿。”慕绍堂愣了下,随即,脸上浮出一丝笑容,“有粥吗?我真有点饿了。”
“有有有。”卢氏连声应着,茯苓和樱桃立时去了。
“我没事了,你们也去歇着,我和你娘说会儿话。”慕绍堂朝慕锦成夫妇挥挥手。
两人互看了一眼,行礼,退到外间去了。
庆丰开了旁边的厢房,里面临时放了软榻,可以将就休息。
“你睡会儿吧,天亮了,咱们还有的忙呢。”顾青竹推了推他。
慕锦成熬了一天一夜,全靠一点意念撑着,这会儿,慕绍堂醒了,他松了口气,困顿立时袭了上来。
他合衣歪在榻上,让出身边的位置:“你也上来躺躺,一会儿去肖家,别一脸菜色,把人家夫人吓着。”
顾青竹没有多想,侧身躺在他怀里,慕锦成扯了锦被,盖住两人,不一会儿就沉沉睡着了。
书房里,一下子只剩慕绍堂和卢氏,两人对望无言。
隔了会儿,慕绍堂说:“你去把那张画拿来吧。”
他没有明说,但卢氏知道他说的是哪一幅,她有些气闷,但还是一言不发地起身去了。
床边燃着火盆,炭火忽明忽暗,像人在眨眼睛,慕绍堂只觉热了,他撑起身子半靠在床栏上。
卢氏很快取了画,她懒得慢慢卷,只提着两头的轴走了进来。
慕绍堂将画摊在床上,痴痴地看,还伸手慢慢描摹画上人的眉眼,卢氏看不下去,背身让到一边,图个眼不见为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