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出游方便,今日两人穿的都是寻常衣物,顾青竹一身烟霞色织缎袄裙,外披一件缀兔毛的棉斗篷,这一身面料虽普通,而绣花和针线都是极好的,明眼人一见,就知是家道殷实人家出来的。
云锦袍公子有些纳闷,这样出身的小姐,闺阁游戏不都是赏花,弹琴,猜谜,烹茶吗?
顾青竹不知他所想,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我是头一回猜。”
一旁的慕锦成只顾低头看花灯,笑道:“青竹,若是再猜中这个,咱们就有一对了。”
听见他的声音,云锦袍公子转眸看过来,入眼,一身天幕蓝团花织锦衣,腰间烟色流苏随风荡漾,像他这个人,面如冠玉,俊美飘逸,灯火明灭中,恍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上神谪仙。
他一时红了面,低头欲走,而他的小童却执着的要猜另一个:“公子,你说,这到底是个啥呢?”
“别贪心,二三个还不够你玩的,还不快走!”云锦袍公子拂了长袖,转身离开。
“哦哦哦。”小童忙不迭地跟上。
“什么人?真奇怪!”顾青竹望着他们的背影,这两人来得突然,去得匆忙,说的话也让人不甚明白。
慕锦成吃味:“别看了,两女的有啥好看的,还是快猜谜吧!”
“嗯?”顾青竹一时惊讶,不由得瞪大了杏眼。
慕锦成弯腰逗她:“要我说,陶嬷嬷最该教的,不是那些个陈腐的规矩,而是怎么分辨香料味儿,哪些是女子抹的,哪些是男人用的,这样,你就不会男女不分了。”
顾青竹嗅了嗅,空气中,除了蜡烛的味道,果然还隐约有股子清雅的幽兰香气。
“你居然连这个都知道?”顾青竹眯着眼睛看他。
这家伙日日在她跟前装真心,这会儿连各种胭脂味儿都辨别的清清楚楚,可见没少在脂粉堆里混,果然是口是心非的纨绔!
慕锦成感觉到她的眼神里有种随时爆发的危险东西,旋即缓了缓道:“其实,每个人身上都有独特的味道,就像你,哪怕不搽任何香料,我也闻到青草和竹叶的香气。”
顾青竹将袖子凑到鼻子跟前闻了闻,什么味儿也没有,只觉又上了他的当,遂白了他一眼。
慕锦成不想说,她晚间沐浴后,满室清新,每夜扰他清梦。
他指着廊檐上的花灯,岔开话题道:“快把这个也猜了,咱们好凑一对!”
顾青竹仰头望着道:“我刚才现学了猜字谜,勉强蒙对一个,这个好似猜一个东西。”
慕锦成随口说道:“有翅膀的,难道是燕子?”
“燕子分明是鸟呀,怎么说不是呢。”顾青竹不赞成地反驳。
慕锦成挠挠头:“那咱们还是想想与画梁屏风有啥关系吧?那上面不是描花的吗?”
顾青竹猛地一拍手道:“啊,晚上出来飞的,还可以画在梁上,绣在屏风上,肯定是蝙蝠!”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热切地讨论,竟然琢磨出一个答案。
一旁的店家递上莲花灯:“佩服,佩服,这个最难猜的也被你们猜着了。”
接过花灯,顾青竹眼中闪亮,一脸生动明媚的欢喜,比花灯还要绚烂,慕锦成一时看痴了。
顾青竹拉了拉他的衣袖,两人离了猜谜回廊,一人提着一盏花灯,夹在人群中并肩游玩,他们那一对莲花灯十分精美,引得旁人纷纷看过了,艳慕不已。
倏然,人群后面传来巨大的骚动,纷至沓来的马蹄声重重锤打地面,数声爆喝随之传来:“闪开,闪开!”
拥挤的人群仿佛受惊的鱼群,潮水般向两边涌来,推搡着,脚下踉跄,可不待慕锦成反应过来,拉住顾青竹,两个人瞬间就被冲散了。
“青竹!青竹!”慕锦成大声疾呼。
然而,他的喊声完全淹没在惊慌失措的人群发出的恐惧和咒骂的声音里。
顾青竹被人群裹挟,身不由己地往前走,手里的花灯被挤掉了,她刚想弯腰捡,却已经被后来的跌跌撞撞的人群几脚踩烂了。
身边没了慕锦成,她拼命想要回望,却被推行着越走越远,哪里还看得见他的身影。
而当中被迫挤让出的道路上,奔驰着十几匹乌黑骏马,所过之处,灯架,小摊俱被踩碎,有躲闪不及的游客,更被马上之人抽了鞭子,惨叫连连。
玄衣黑马如同飓风一般,横扫灯会,有的花灯架子被马冲撞,人群推搡,倾倒在一起,竹骨宣纸最易燃,瞬间便烧起火来。
东市紧邻淮水河,夜来风急,这会儿,火借风势,接二连三一路烧着了,更点燃了临时搭建的帐篷,腾起更大的火焰,一时间数条火龙窜上了天,映得半边天亮如白昼。
观灯的人全都涌在中间大路上,拥挤难行,更兼两边花灯烧着了,时不时掉落燃着的火团,人群更加慌乱缓慢,踩掉了鞋子,挤丢了小孩,一路丢钗失佩不计其数,喊叫的声音此起彼伏。
顾青竹瞧见前面有处岔路,她急忙挤了进去,去年中秋他们在灯展上也穿过小巷,为了观灯方便,这里的布局都是处处通达,她希望在整个灯会烧成废墟前能快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