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慎点头。
白堕一时没忍住,训道:“我来你家不到半年,做到大师傅?你让那些在酒坊里苦熬了二十年、三十年的人怎么想?”
“黔阳这边的人资历都浅,”许是觉得他的声音太吵,温慎抬手向下压了压,“现在的大师傅李平夏是从赤水强拉过来的,不能一直呆下去。再说只有你成了这边的大师傅,我才不至于太过被动。”
很显然,让他被动的,就是组起这边酒坊的温惕。
“看来是我想多了。”白堕放下手里的东西,自嘲地笑了笑。
温慎不解:“什么?”
白堕:“我还以为东家您阳春白雪,不知道您弟弟其实不是个东西呢,害的我瞎操心那么久。”
“惕儿不成器,母亲又太过骄纵他,”温慎顺着他的话说:“我要不管,这边的生意怕是难了。”
他哪是不成器啊,他是太成器了。
思来想去,白堕决定还是得提醒两句:“东家,你有没有想过,老夫人让五少爷来这边挑大梁,可能有取而代之的意思啊?”
温慎一怔。
白堕立马说:“不信?你仔细想想……”
“我信,”温慎的声音很稳,面色更是坚定:“但是她是我母亲,于我有生养之恩,哪能记恨妄议?我总有本事,一桩桩、一件件地让她打消这个念头的。”
白堕今晚第二次被震撼到了。
“东家,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那么聪明,那么努力,泰永德的生意依然不好了。”他说。
温慎不接话,白堕便自顾自地说:“你行事太正了,那些奸猾的商人一看到你就不舒服,还怎么做生意啊……”
温慎依旧没接,他的视线越过白堕,落在他身后的门上。
白堕下意识地回身去看,老板娘正依在门边,她头上的银饰已经摘下去了,乌黑的发尾缀着一朵月白色的花。
“二位打算聊到什么时候啊?”她问。
白堕本想解释,温慎竟然先他开口,礼貌地打招呼:“于姨,好些日子未见了,上次的事情,多谢您帮忙。”
于姨展颜一笑:“那都是小事。对了,买汽车的事,我可帮你联系好了,什么时候见见?”
“这么快?”温慎思忖了一下,回:“要等我把手里那几单的钱收回来,怕是得半个月左右。”
“唉……”于姨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被交饷的事情闹的,最近大家手头都紧啊。”
温慎礼貌地笑笑:“钱一筹齐,我就过来找您。”
“好嘞,我这是寡妇门前,就不留你们了。”于姨甩着手腕,把两人打发了出来。
白堕跟在温慎身后,瞅着他的后脑勺乐:“那天在盛泰酒楼,你替我出头,说要砸店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家里有座金山呢。”
“谁家都没有金山,”温慎没回头,直接说:“更何况为母亲买汽车是家里的私事,不好动账上的钱。”
怪不得他最近忙成那个样子。
白堕突然觉得自己的这位少东家,比从前真实了些。
他没再多话,一直以半步的距离,跟在温慎的右后侧,回了酒坊。
白堕没有吃早饭的习惯,第二天睡到了上工的时辰,匆匆洗了把脸就往窖池走,走到一半的时候,正好撞上了个冤家。
黑伙计二子很是不自然,眼神东瞟西瞟,迟疑着说:“我……我来带你去见大师傅。”
白堕这才记起,自己今天是要去学做摘酒的。他由二子带着,走了半天,才见到泰永德的大师傅李平夏。
李平夏因为少出门走动,辫子还幸存着,模样看着很是随和。
白堕上前一步,行了礼:“今后就有劳大师傅了。”
李平夏伸出劲瘦的手,把他拉到眼前,笑了:“你这可不是干活的料,得多练练。”
白堕昨日在茶寮干了一天的苦力,手本就有些抖,被他一捏,抖得更厉害了。
旁边有伙计见了,不怀好意地笑:“有人可看见,昨天天还没亮,你就从大小姐的院子里跑了出来。是干了什么事,才把身子搞得这么虚啊?”
那伙计说完,旁边站着的两个人,立马跟着猥琐地哄笑起来。
“都闭嘴!”二子呵了一声,指头戳住最先说话那人,“白兄弟凭本事救下了酒,这功劳少东家记着,咱们也都得记着。今后谁再放肆,就是和我杨二过不去!”
那伙计张嘴想呛,李平夏便咳了一声:“眼下世道乱,生意难做。这五窖酒要是瞎了,酒坊也离关张不远了,大伙儿的衣食从此要依仗谁,那可就说不准了。所以救酒的人,对大伙儿有什么恩情,你们自己可要掂量清楚。”
“就是啊,小兄弟昨天拼死力劝,救下的可是我们的饭碗,有谁再挤兑他,我也不饶!”
“上工都是凭本事吃饭,不要光看着人家眼红,多跟人家学学本事才是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