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堕突然起身,低头拱手,恭恭敬敬:“多谢四哥!”
谢他懂他,更谢他愿意舍了一切,陪自己去了结同年家的恩怨。
温慎微怔之后,反倒乐了起来,他单手撑住额头,视线落在桌面上,低头自顾自地笑了半天,直笑到温纾和白堕莫名其妙,他才抬头解释:“你倒也不用感动成这样,之前付爷和你说的那些话,我听到了。”
白堕想了半天,才想明白他说的是付绍桐刚来的时候,他们三个一起喝天青蓝时,付绍桐对自己说的那些关于年延森算计他的话。
“你不是睡着了吗?”白堕诧异起来。
温慎摇头:“装的,当时只是觉得,付爷应当想与你独处,不想却听到了那些。”
……
白堕一时竟然不知道是该损他,还是该服他。
听到了那样的事,还能不动声色,白堕自问是做不到的。
不过如此更好,温慎的配合不单单是为了自己,他去做这些事,便更不必有所顾及了,只是可惜了自己刚刚的那翻感动。
去他娘的知己,丫就是个无视别人感情的混蛋。
白堕懒得搭理他,指了指温纾,“你自己解释吧,止夜要回天津卫,我得去送送。”
他说完便走,到了家,正撞上林止夜拿着包袱哭闹。
“怎么了这是?”白堕训她,“比我儿子哭得还大声,也不嫌丢人。起来。”
林止夜不敢同他犟,包袱往地上一扔,堵着气起身,“小哥,付爷明明答应了送我的,结果却派了这么个家伙来!”
白堕往边上一扫,是个年轻的伙计,模样长得还不赖,“你好端端的,让别人送什么?林家没人了?”
林止夜:“付爷又不是外人。”
“跟我不是外人,跟你是!”白堕加重了语气,“你还要不要回去念书?不去就留在家里,好好找户人家,嫁了得了。”
“你!你再也不是我的好小哥了!”林止夜气得直跺脚,“你当了家,就学得我娘一样,封建又死板!你凭什么让我嫁人?我凭什么不能追求自己喜欢的人?”
白堕的火气蹭的就上来了,“你喜欢谁啊?啊?付绍桐吗?你今天要敢跟我说个是字,这个家门就别出去了!”
林止夜扬起头,也气得不行,“是!我不光敢说一个,我还敢说一个万个!我就是喜欢他!他明事理,明白家国大事,不像你,就知道酿酒,封建!腐朽!早晚会倒在工人的铁拳之下的!”
“你!”白堕的巴掌扬起来,犹豫半天,最后还是没有落下去,而是挥手招小策过来,“关起来,关起来,把她给我关起来。”
小策几乎是强忍着笑去拽林止夜,林止夜边挣扎边喊:“你为什么要听他的?你又不是他养的狗,你应该有自己的思想!你已经被压迫几千年了,还不知道反抗吗?泱泱华夏的每一寸土地都在唱护国,云南已经独立了!你听不到吗?等着吧!筹粮筹饷,老封建一定会和狗屁洪宪皇帝被一起赶下台的!”
白堕被气得胸口发闷,小策则莫名其妙:“什么几千年,我又不是妖怪……”
林止夜:“不只是你!不只是你一个人!是我们……”
“你赶紧让她闭嘴吧!”白堕吼了一嗓子,小策忙捂住林止夜的嘴,强行把人拉走了。
那大小姐之前在门口作闹的时候,不少人都出来看热闹,林三夫人也在。
这会儿清净了,她便来劝自己的儿子,“可得好好管教管教这孩子,这一天天在外面都学了些什么呀,以后你儿子若是也这般,你还不得被气个好歹的。”
白堕摇头:“我只是气她看上了我叔,跟她笃信的那些,没有关系。”
林三夫人错愕至极,张嘴半天,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堕不想解释,四处瞧了几眼,没瞧见自己儿子,便问:“安好呢?”
安好,这两个字是他给孩子娶的乳名。
林三夫人:“也不瞧瞧这是什么时辰了,小孩子睡得早,这会儿早哄睡了。”
“那我明早陪你们一起去吃早饭。”白堕说完,便回了自己院子。
他沉默地进屋关门,沉默地洗漱更衣,沉默地躺下睡觉,自始至终,都没掌灯。
自从锦苏离世,他便再也没有掌过灯。
第二天,白堕陪着母亲和孩子吃完饭,照常去了酒坊。
一进门,之前打几次照面的酒楼掌柜李明言正等在里面。
“哟,李掌柜,您来得怎么比我还早呢?”白堕过去拱手客气。
那边也笑:“林三爷,御泉贡要重新走货的事儿我可知道了,当然了,您定下的规矩我也知道了,这事当着外人的面儿,不好允诺,所以我就偷偷来找您了。”
温慎的动作倒是麻利。
白堕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便请他坐,“喝茶喝茶,”他把茶杯递了过去,才装糊涂:“什么事儿还得特意来一趟啊?”
李明言接了茶,抿了半口,“明人不说暗话,两相酬的酒,利薄,比不得御泉贡和剑沽,再说我家酒楼也不大,他们两相酬,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少,所以我愿意上您家的酒,这事我应您了。”
白堕低头轻笑,“李掌柜,我谢您瞧得起我。这规矩我定下了,就是要同他家你死我活的。”
李明白没成想他会如此坦白,神色颇为意外,“真到这个份儿上了?”
白堕的眼睛里全是冷意,“先前他如何糟践御泉贡,全北平城有目共睹,我林止遥睚眦必报,但绝对不会随随便便拉大家下水,有同意的,利钱我多让些,不同意的,天青蓝照供,绝不相逼。”
李明言听到此处突然笑了,“这我知道,温掌柜也是如此说的,我信得着您二位。”
“喝茶喝茶。”事情既然定了,白堕便不再多说,闲聊几句,又带着李明言去逛了逛酒坊,最后才将人送了出去。
他本以为是个好兆头,哪成想后面除了李明言,便再无人同意,甚至连一心促成此事的丁掌柜都话带犹豫。
年家在北平,根深蒂固,多少酒楼同他家感情颇深,更何况酒确实好,多少食客是冲着两相酬的酒而去的,如此事情被便暂时搁置了。
转眼到了出酒的日子,温纾特意布置了一个台子,把有人聚集到一起,胡晓和伍雄两个人挨甑过酒,最后伍雄带出来的人大胜。
温纾将五十块大洋拍进伍雄的怀里,他和他身后的顿时一阵欢呼,反而胡晓带的人却蔫蔫的。
温纾把一切瞧在眼里,也不急着开口,等伍雄带的人乐够了,才清了嗓子,“各位,我刚刚粗略算了算,这些酒,比从前足足多了三成不止,足见大家这一个月辛苦了,你们家三爷拿出来五十块大洋,就是为了赏你们多酿出的这三成酒,可是打台比试,总有输赢,难道说输了的,就没干活吗?”
她故意这样问,一群大老爷们儿都有些蒙,只有几个人摸默默地摇头。
温纾看到有人摇头,立马一拍巴掌,“对!输了的也干了活,却没得着钱,这就不成!那各位想想,从前酒坊里,有人干的活多,有人干得活少,可到了月底,所有人却拿一样的钱,是不是也是一个道理,这样对吗?”
“不对!”这回有人回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