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小姐您应该是做了个决定,便不再自己跟自己较劲了,喝了半碗米汤后上床躺下。”
“然后我就在廊下洗衣裳,备不住过来了一批人,二话不说就把我绑走了,连跟您打声招呼都不让,真是把我吓个半死!”
我问道:“那贵妇人是何模样?”
毛栗回答:“她真的像一朵黑玫瑰,美而凌人……”
她还没说完,耳听身后一句呵斥:“我说怎么找不到人,原来在这里偷懒!”
毛栗赶紧对来者点头哈腰:“胡嬷嬷,已熬好了,方才还烫,奴婢就想着晾它一会子。”
这胡嬷嬷我从未见过,一张冷脸带着固执,固执里还有点泼辣。我面露不喜问她道:“你是谁呀?”
她看了看我的制服,稍微带上点笑:“这位内人,老奴是太仆寺总领驯马女的掌事,今次领命进宫,是负责为圣人准备浴汤的。”
我笑了,芝麻绿豆大点的官儿通过她的嘴,倒说的气势磅礴。真是自信强,派头大!
胡嬷嬷一转头,又训毛栗:“还不快去?!”
“是,是。”毛栗答应着,小跑而去了。
我抱着折子往回走,薛莫皟就如同天降神兵一般出现在了我面前。
“小菟,咱们乘船南下时候玩的扑克牌,我给你做了一套正经的!不用再用硬纸皮将就了!”
我心一悦,速度接过来。
一整套金色的扑克,闪闪发光!
“用什么材料做的?”
“将柔韧的竹子削成薄片,保留了它的轻薄弹性,再刷上的什么字母,烤在上头。”
他一打响指:“乒铃,大功告成!”
我谢过,然后驻足停下,在路边的藤蔓上顺手一采递给他:“薛莫皟,你的名字,总让我觉得是一朵白色的花。”
他眼中流露出惊喜,缓缓接过。
风吹萝藤,也抚过我嫣然的笑,却又无情道:“薛莫皟,别把心思放在我这了,去走你该走的路,认识你该认识的人。”
他滚烫的情绪刹时间冷了。
我对他半笑着点头,然后再看了一眼摇摆的藤,默默转身走了。
我心中空明,眼中含泪,总不能因为他有那么一点像念奕安,再继续耽误人家下去。
只是也心疼自己,从今往后,“捕风捉影”聊做慰藉也不能够了。
相思之人在何处,河柳边,凉月下。又是何时,热闹骤冷时,欲诉开心时。
我永远会有意无意走到月池旁,在念奕安等我的那块石头上,坐一会儿。
未读过他墓碑上的字,我仍然觉得后来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在书房翻了所有的折子,吐蕃军两月余攻城不下,转头奔袭兰羌去了。
那么在他的家乡,现在是怎样的局势?虽然还未有呈报,但我亦隐隐忧心。家若存,他便还有出处。
对私心而言,我就还有寻他之所。
那日定要登上凉苏县城楼,也本是为了往他的方向,望一望。
乌昭容知了这块地之好,也时常过来。
她轻问:“你也有萦思之事?”
我指着丛中笑答:“如今花也重瓣,相思自是重重。”
她笑了:“这话,怎好是从一位梳着双螺髻的姑娘口中说出。”
我摸着自己头顶,那两髻之间,刚刚够卡住一只手掌。遂把头发放下,让它散落在晚风里。
“没有簪钗的束缚,松散多了~”
她听我言,也倾泄下一头云瀑。脉脉说道:“发线如心,青丝馆正之时,便不复垂髫闲悠。”
我哈哈笑道:“现在不就又‘垂髫’了,而且特别长,特别顺。”
闲聊间,又见一个身影姗姗而来。
走近了,方认出是孑然独身的周贵妃。酒不离身,她手提两壶,笑容盈盈。然而看清楚她面庞的第一眼,我便湿了眼眶。
一道伤疤蜿蜒在她甜美的脸上。
像一条丑陋扭曲的虫子伸着懒腰。
她用往昔一般无二的口气说道:“来,有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