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度跟李纲一样,生活都喜欢朴素点。所以进入他的屋子,客厅里除了桌椅茶壶以外,再没有半点装饰。
邀请太子坐下后,杨度吩咐自己的小儿子去泡茶,随即拿出了一份论文,放到了桌子上。
用不着杨度说,李承乾就拿起了论文,翻开开始看。
当初也不是没看过论文,说实话,在当前学院教导的学科不是很多的情况下,论文还是很缺乏多样性的。
《强国论》,单单这个名字就让李承乾对这份论文看轻了几分。一个刚毕业的学生搞什么强国不强国的,心中有点傲气没什么,但是刚毕业就指点方遒,就过分了点吧!
带着一丝鄙视,李承乾看了下去。
然后停不下来了!
李承乾惊讶的发现,抛却开头的几句废话以外,剩下的内容,不管哪一句,都让他有如饮琼浆的感觉。从民生到边防再到吏治,这个混蛋学生都有自己的见解,好多见解甚至跟他的看法不谋而合。有些看似晦涩难懂的地方,仔细解读以后,就连他都有恍然大悟之感。
不知不觉,刚刚被李治搞坏的心情都平复了下来,李承乾完全沉浸到了这篇论文里面。
一直到翻看到最后一页,依然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长舒一口气,翻开扉页,看到了署名—张柬之!
果然啊!
看到这个名字,李承乾才稍微释然了几分。这可是被狄仁杰和姚崇推崇备至的人才啊,唐朝官员里能让所有人服气,甚至被加封汉阳郡王,得封异姓王的,又怎么能简单?
“如何?”
见太子看完了,杨度一边奉上茶水一边询问。
李承乾苦笑道:“人才都不足以形容这家伙,但是,如果现在放任他进入朝堂,恐怕没几年就混不下去,要么被贬官到边远地区当县令刺史,要么干脆被诬陷成罪,去官回家了。张柬之对当前朝政看得很清楚,而且关于民生边防之类的见解,不是纸上谈兵,显然是经历过的。但是啊,这孩子不知道什么叫勋贵,什么叫权贵,矛头死死的对准权力阶层,不知道藏锋,太容易夭折了。”
杨度笑了:“没错,这也是前国子祭酒令狐德棻、前太子左庶子孔颖达二人的评语。特别是令狐德棻,直言这是一个宰相的种子,终将能成为一代名臣。学院安排实习的时候,别的学生都是选择一地,只有他选择四处游历。我等不仅没有制止,反而自掏腰包资助了他。周游一年,他的成果就是眼下的论文。要知道,这孩子才十四岁啊!”
言语间,杨度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张柬之的欣赏。
李承乾点点头,将论文合起来,说:“少年英才啊,但是这孩子缺少的是打击和沉淀,这份论文确实很精辟,甚至值得父皇一读,但是评分,我觉得只能给中上。同时,也不适合展出。至于张柬之,孤会给长孙舅舅通气儿,把他弄到万年县当县丞,您觉得如何?”
杨度捋捋胡须笑道:“万年县县丞吗?差不多也就是这样,让他再历练历练。他跟李义府又不一样,李义府这家伙是因为坏,他却是因为优秀。这样的人才,估计也只能等孤继位以后才能大展拳脚了啊!”
杨度叹息道:“官场复杂,骤处高位,那就是往磨眼里塞人啊,老夫可不想看到如此人才凋零,既然太子殿下有保护他的意思,也免得老夫为他操心了。不说他了,学院人才辈出,可不是一个张柬之就能独占鳌头的。以前你忙于政事,如今既然有时间,也好指点一下这些学生,如果可能,最好是连论文的审核也交给你了,你是太子,现在又是尚书令,完全够格指点这些学生。”
李承乾笑道:“您这是抓劳力来了啊!不过也好,年中大朝会之前,估计能清闲一段时间,太子妃估计也是在五月左右生产,到时候还能再休息一个月。您歇着,我去孔先生那里看看。”
杨度点头道:“那就不送你了,老孔他们几个,打从到了学院以后就彻底迷上了这样的生活,一个个誓要教书教到死,哈哈哈。”
李承乾也笑了,孔颖达等人的心思他如何不清楚。人啊,都有教导别人的欲望,特别是这些个学问大家。以前当官的时候不敢这么干,会被人认为过度提携后进,有拉帮结伙的嫌疑。但是如今在学院,特别是辞官以后,不和谐的声音顿时消失了,想怎么干就能怎么干,不乐呵才怪呢。
起身告辞,才出杨度的院子,就见一匹白马自道路上飞奔而过。
显然,是阿史那雪憋不住,跑出来玩儿了。
不去理她,李承乾溜达着走向孔颖达的院子。如今学院还没有正式开学,所以他们相对也比较的悠闲。最令外人迷惑的是,尽管孔颖达等人在长安都有一套大宅院,但是过年的时候,他们却都选择了在学院过年。
其实这种行为并不古怪,人是一种群居生物,特别是上了年纪的,都喜欢凑成一堆,老来求乐,顺便比比谁先嗝屁。死亡本是悲痛的事情,但是对他们老年群体而言,却很是平淡。
孔颖达的院子很巧的就在李承乾的新院子附近,老头子也没在屋里待着,而是在院子里晒太阳,躺在躺椅上,看起来格外的惬意。
李承乾蹑手蹑脚的走过去,见孔颖达睁着眼睛才说:“您的身体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啊,几位老先生穿的衣服,就您的没那么厚,虽然这会儿天气不冷,但是敢躺在外面晒太阳的就您一位。”
孔颖达懒洋洋的朝屋里招招手,示意家中仆役泡茶来,然后指指另一边的躺椅说:“这群人里面顶数老夫年纪小一点儿,要是跟他们似的,那还活个什么劲。”
也不拘束,李承乾躺在躺椅上面,才发现这黑色的躺椅哪怕是在现在的天气,晒足了阳光以后,依旧够热乎。
长舒一口气,李承乾扭动了一下身子,竟然升起了一丝睡意。
“晋王的事情,你怎么看?”
李承乾眼睛也不睁,回答说:“还能怎么看?父皇给李治配上了一群野心家的下属,这是明显在给我施加压力啊,或者说,父皇有意通过养蛊的方式,通过让我整治李治,来获得成长。”
孔颖达哦了一声,问道:“你就这么自信陛下这么的关爱你?”
李承乾无奈道:“关爱个屁屁啊,他这纯粹是没事儿找事儿干。不只是李治,我敢相信,李祐李愔他们,也是他故意挑动起来的。这几年,边境没有战事,就连突厥和吐蕃都不敢大喘气,一个拼命送礼物祈求和平,一个上赶着求婚。至于高丽,当初还敢蹦哒几下,现在蹦跶不动了,准备从蚂蚱转职成乌龟了,建造长城希望能跟咱们大唐分隔开来。
这样的情况下,父皇他一腔热血受制于各国局势,受制于国内民生的调剂,想爆发没地方爆发,把目光转向国内也是可以预见的了。当然了,他不是想要把藩王全部逼反,真正的意图是帮我这个继承者清除所有的阻碍,其中甚至就包括李治。父皇这个人啊,就是闲不下来,要是没有事情做,就想着为将来打基础,所以也就有了分封刺史,所以也就有了李祐李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