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
“我讲你爹的故事给你听吧?”
“好!”听到这话,陈少棠睁开了眼睛,雪姨看到,他的眼睛眨动间,有几缕星光落进了他的眼睛,闪闪发亮。
“六年前,在你爹和你居住的药院街附近,一条楼巷里,当时我身着T恤短裙,右手举着一只烧鸡向四位醉汉求饶,让他们放过我……”
“雪姨?”
“嗯?”
“药院街为什么叫药院街?”
“因为一千多年前,曾有位诗人在那建庐围院,院子里种满了芍药,后来此处改迁成街,为了纪念那位诗人和那座种满芍药的院子,所以为其命名曰药院街。”
“哦,原来这样。那么雪姨……你为什么求饶时要举只烧鸡?”
“这个……说来话长,我们先讲故事吧。”
“好的。”
“当时我举着烧鸡求饶,想把烧鸡还给他们,让他们放过我,但他们不同意,说现在已经不是一只烧鸡的问题了,要把他们其中一个醉汉倒地不起的责任也算到我的头上,我当然不同意……”
这时穆容雪觉得右臂一沉,她低头看去,发现陈少棠的身体完全放松下来,呼吸节奏平稳,已沉入了梦乡。
“几个醉汉便上来跟我拉拉扯扯,要把我扯向警察局,这时,你爹拐过街角,我看到了他,他也看到了我……”
穆容雪继续讲着,讲到这里她止住述说,拍拍陈少棠沉睡的肩头,自己躺好也睡了。
※※※※※※※
半年后的一个晚上,窗外月光明亮,望着月光,躺在雪姨怀里的陈少棠迟迟不能入睡。雪姨已睡了,乌发铺在枕间,散着令人舒适柔和的香味。陈少棠动动身,借着月光,望着雪姨恬淡而柔美的侧颊,凑上前去轻轻吻了吻,感觉到安心。
他不知道,他正在享受母爱,并以自己的方式反哺着母爱。
空气中弥漫着柔和而恬淡的气息,让他有生命茁壮成长的愉悦。他享受着这种愉悦,脑海中渐次浮现出在学校里与同学对话的画面。
画面里,一位男同学正在夸耀着自己房间的格局和布置,炫耀说躺在一张属于自己的小床上到底有多么自由畅快。不一会儿,他的炫耀引发了其他同学的共鸣。
“难道,晚上你们都一个人睡么?”陈少棠问。
经此一问,大家怔住,齐齐望向陈少棠,眼光之讶异仿佛在看一个从异域来的火星人。
“是啊,”一位女孩子抬头挺胸,骄傲答道,“我从4岁起就一个人睡了,难道,你现在还整晚让妈妈搂着睡?”
“不是妈妈,是雪姨搂着我睡。”陈少棠道。
他说雪姨搂着他睡这话,就跟那帮孩子谈及自己一个人睡一样坦然,他不以为有问题。从小他被他爹搂着睡,现在由雪姨搂着睡,就像接力赛相互交棒一样自然。
“咦……”几位女生吐着舌头拉长声音道,“你都多大了,还要人搂着睡,真恶心!等等……你说谁搂着你睡?”
“雪姨。”
“雪姨是谁?难道你没有妈妈?”
“没有。雪姨就是雪姨,她不是我的妈妈,她现在照顾我,每天搂着我睡。”陈少棠认真道。
被搂着睡怎么会恶心?陈少棠不明白,每晚雪姨搂着他睡,他不仅不恶心,而且很舒服,他不能理解那几位女生的话。
“那你妈妈呢?”女生好奇道。
“我……我没有妈妈。”陈少棠道。
他记得3岁时问过他爹,说别的小朋友都有妈妈,为什么他没有妈妈,他爹陈楠面色悲忧,但坚毅道:“你不是没有妈妈,只是你妈妈去世了。”
陈少棠便不再问。
“那你怎么能接受被一个陌生女人搂着睡?”女生叫道,丝毫没有半分恻隐与抱歉,似乎没有妈妈也不是什么大事,“难道你非要依赖别人才能睡得着?”
陈少棠不语,当时他爹去世后,他的确是因为睡不着才去雪姨那里,之后,就慢慢习惯了雪姨在他身边时的温暖和安心。
这时一位男生插话道:“这有什么奇怪的,这世上有的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他这话居高临下、老气横秋,让陈少棠不悦。
“被搂着睡难道不对么?”陈少棠问。
“那我问你,”那位男生道,“你现在是不是在每次拉完粑粑后还要向天撅着,等着你那位雪姨来给你擦屁股?”
听完这话,陈少棠不再不悦,而是愤怒起来。让别人帮忙擦屁股当然不是事实,但那男生这番嘲讽让他感到一种污辱,不是对自己的污辱,而是对优雅、温婉的雪姨的最大污辱。
尽管话语并非实质,陈少棠却感到那位男生似乎猛抓起片片烂菜叶、烂泥巴,扔向圣洁素雅的雪姨。陈少棠简直不能忍。
“砰”的一声,那位男生的鼻子上重重挨了一拳,两道血线顺流而下。
“你想干嘛!”男生捂着鼻子羞恼吼道。
“别等着擦屁股了,”陈少棠道,“先擦擦你的鼻血吧。”
“砰”的一声,陈少棠的鼻端也重重挨了一拳,两道血线顺流而下,是那位男生回敬他的。陈少棠捂住鼻端,冷漠地盯着那位男生,并不以为意,似乎这点小伤微不足道。
“这是回敬你的!”男生道。
几位女生慌忙冲上来分开陈少棠两人,有热心的女生抓起水杯飞速打来温水,分别拉两人到教室后面冲洗鼻血。
“你呀,以后别那么冲动,”为陈少棠冲鼻血的一位女生劝道,俨然一位语重心长的大姐,“人要是长大了,就要跟父母分床睡,你没见那刚孵的****妈妈整天给刨食吃,一个月后不仅不给刨食吃,还把小鸡统统给啄跑了……这是为什么呢?小鸡长大了嘛!”
陈少棠兀自冲洗着鼻血,想着给雪姨报了仇,感到很快意,仿佛没听到女生的唠叨。
“小鸡会长成大鸡,”女生继续道,“小孩也会长成大人,长成大人后才会结婚,结婚后才能搂在一块儿睡。”
“这都是谁告诉你的?”陈少棠洗罢鼻血,抬头问向那位热心的女生。
“这些……难道你都不懂?”女生反问,顿了一会儿,她摊摊手再道,“也难怪……可怜的孩子。”
陈少棠不理,但“结婚后才能搂在一块儿睡”的话给他留了些印象。
※※※※※※※
今晚,他躺在雪姨怀里,享受着他这个年龄尚未明晓的天伦愉悦,记起了帮他冲洗鼻血的那位女生那番话:结婚后才能在一块儿睡。
想到这里,陈少棠悄悄地将自己抽出了雪姨的怀抱,抱着自己的枕头要离开这间温暖的屋子。
“少棠,你要干嘛?”雪姨还是被惊醒了。
看来,习惯和享受这天伦之乐的并非陈少棠一人,雪姨也是。陈少棠的离开,让雪姨敏感地察觉到了异样,于是从梦中醒来。
“我去我屋睡。”陈少棠道。
“为什么?”雪姨不解,一向好好的,今天怎么了?
“不为什么。”
“这有点突然,”雪姨道,“总会有个原因吧?”
“真没什么,雪姨,”陈少棠认真道,“总之从今晚开始,我要一个人睡了。”
雪姨微笑着,看来孩子长大了,希望有自己独立自由的空间了,这没什么,只是孩子成长的一个必经步骤。
“好的,”雪姨笑道,“不过,身边没个男子汉保护我,我自己怎么能睡得着呢?”
听到雪姨夸自己是男子汉,陈少棠感到开心和安慰,却有些犹豫起来,他停了脚步想了想,重新挺拔身体向外走去。
“雪姨?”
“嗯?”
陈少棠打开屋门,身体在门框与门扇之间,一步就能跨出门外,却突然转头,对雪姨道:“雪姨,等我长大了,我就娶你。”
雪姨一惊,然后微笑,仿佛节日夕夜的高空里盛放出烟火,让人有温暖的感动:“好的,我答应你……可你要快快长大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