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一鸣的话中似乎有着别的意味,听起来是上级领导对下级的殷切关怀,很正常啊,做下级的应该是感恩戴德地虚心接受,并将领导指示落实在日常工作的实践中。可甄建国却不敢这么想,毕竟自己不是汪一鸣的直接下级,这还隔着好几个级别呢,他无缘无故地提点自己,不会是好事?!
甄建国不认为汪一鸣有器重自己,有意栽培和提拔自己的想法,一定是别的什么事,他觉得自己的脑袋要炸了,信息量太大,各种可能性在脑子里乱窜,可这些可能性又被他一个个地推翻,“哎,领导一句话儿够你想一下午的。”想了半天他也想不出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站在电梯门口,按完按钮便等在那里,电梯到了,他竟浑然不觉,旁边有一人提醒,“老甄啊,你想什么呢?电梯来了。”
甄建国如梦初醒,急忙走进电梯,然后抬头看向声音来的方向,“是…是冀局长啊!这么巧碰到您。”来人是公安局副局长冀风军,分管社会治安,为人很随和,也很谦逊,如果不穿警服的话,不认识的人一定会以为他是哪个大学里的教授。可这人一旦接了案子,他就会变成另外一个样子,严肃、认真、铁面无私。
甄建国和冀风军差着级别,也分属不同系统,可毕竟都是体制内的人,见了面总不能当做不认识。甄建国急忙堆出笑脸,“冀局,这是开会啊?”冀风军倒是露出笑容,“甄镇长也是开会啊?”“是啊,刚才汪副市长组织开了个农忙动员会,这也是刚开完。”甄建国微微弓着身,他见到公安和检察系统的人总是自觉不自觉地流失了些底气。
甄建国没话找话,“那个,冀局,什么时候到镇上来视察视察啊,给我们的社会治安工作也把把关嘛!”冀风军笑了笑,“很多乡镇可是不希望我们下去啊,你真希望我去?”说罢,他眼含着笑意看着甄建国,甄建国被他的眼神看得发毛,尴尬地笑着答道:“哪能呐,哪能不欢迎啊?我是举双手欢迎啊!”听了甄建国的话,冀风军大笑,笑声回荡在狭小的电梯间内,震得甄建国耳膜嗡嗡作响,甄建国不敢露出半分不耐,仍是满含微笑地迎着冀风军。
冀风军笑罢,又道:“你们镇上也得整治一下了,东北帮和西北帮盘根错节,最近似乎又崛起了第三股势力,你这当镇长的可得关心啊,社会安定是经济发展的基础嘛!”“是,是!”甄建国不敢反驳,只能陪着笑点头。
冀风军继续说:“我听说,你儿子被人打了?”甄建国一惊,他没想到市局的副局长居然关心起一个乡镇的镇长儿子,而且还是这么快就知道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主要是他不知道冀风军问这话儿是什么意思,是慰问,还是好奇?
如果是慰问,那他就要问自己一个问题,自己有什么能值得市局的副局长慰问的?要是好奇,那就危险了,是什么引起冀风军的好奇?一天里全市不知道有多少起被打的案件,这副局长能好奇得过来。关键是,他可不想公安局或是其他什么局整天盯着自己和家里人,当然财政局除外。
冀风军见甄建国傻愣愣地看着自己,继续说:“老甄啊,你得管一管家里人了,看在咱们是同龄人的份上,我得劝你几句,有时候啊,外面的事好管,家里人不好管,可要是不管呢,家里人如果出了事,对谁都不好啊!我们公安局都希望事儿少点儿,社会治安好一些,那些害群之马都少跳蹬点儿,这样我们也能顺利回家吃个安生饭,可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们也不能不管,毕竟这是我们的职责,对那些违法犯罪我们是绝不客气的。你说对吧,老甄?”
这话听得甄建国浑身冒冷汗,冀风军明显掌握了他儿子的一些情况,这是个警告。可是按照冀风军的个性,如果掌握的情况足够,他绝不会警告,一定会抢先抓人的。对,就是这样,现在证据还不充分,儿子那儿还来得及。可反过来一想,甄建国又有些疑惑,一个副处级干部不可能根据不充分的证据跟一个偏远镇子的镇长说这些,看来冀风军是有所意图,能是什么呢?
联想到儿子被打,凶手被抓,派出所正在侦察。甄建国似乎明白冀风军的意思,他不由得有些生气,自己是受害者反倒遭人警告,难道就因为你比我大半级吗?可稍加深想,甄建国就泄了气,要是硬揪着凶手不放,很有可能把公安或是其他单位的视线引过来,那时候就…。
想到这儿,甄建国又是一身冷汗,迅速改变了主意,他抬起头正看到冀风军笑眯眯地看着他,他吓了一跳,急忙道:“冀局说得对,回去我们就组织相关力量好好整顿。”冀风军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时,电梯门开了,冀风军率先走出电梯。而甄建国则是迈着灌了铅的腿挪出电梯,大厅里人来人往,却没人理会甄建国。
甄建国赶到县医院时已经是下午了,甄宇凡的手术已经做完,他一进门就看见儿子头上缠着绷带躺在病床上,心中的怒火又升腾起来。甄建国老婆见他回来,哭哭啼啼地跑过来抓住他的胳膊,“老甄啊,你看看咱们家小凡,给人打成什么样了,你得给我们坐主啊!”
甄建国喝道:“别哭了,都是你惯得,慈母多败儿!”刘主任急忙接过甄建国手里的皮包,“甄镇长,您回来了。”“嗯,手术做得怎么样?”甄建国仍面色铁青地问道。
“手术很成功,骨折的地方都已经接好,错位的地方也复位了,有些轻微的脑震荡,休息一阵子就会好的。”刘主任并没有将病情说得有多严重,这时候应该说些宽心的话,至于那些实话还是留给医生好啦!
甄建国来到病床前,儿子还没醒,半边脸已经被包起来,一条胳膊上还打着石膏,用一个惨字已经形容不了了。甄建国的眉毛挑了挑,扭头问刘主任:“是什么人打的,派出所有结论吗?”刘主任摇摇头,“秦所和黄所还在审讯,听说是个大学生。”甄建国的眉头一下子皱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