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在东方大陆的土地上,虽然以往所出现的那些帝国政权,它们都有意或者无意彰显自己在这片土地上的法统,也就是以汉民族为主体,对少数民族所谓的“华夷之辨”。
但是自秦帝国以后,率先在西南施行了羁縻政策。正是因为这个具备开创性和建设性的民族政策,在很长的历史阶段中,汉民族与少数民族才能相安无事的共处于中华大地之上。
以文化自成一系的中国,每个帝国的出现都是基于原有帝国的财产继承。这也就包括了这项民族政策,自唐宋以来皆是如此。这也难怪会有人以极具恐怖的话语向所有人诉说,中国甚至都不能算作是一个国家,它往往是以一种文化作为内涵,伪装成一个国家存活于这个世界。——因此,它无法被任何形式的军事武力所消灭。
而大明帝国对于唐宋的继承又达到了一个高峰,其中一脉相承下来的羁縻政策,发展到明帝国时期已经不单单适用于西南偏远的山地民族。
羁縻是中央王朝对少数民族的管制,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明帝国在辽东会不间断的打击那些崛起的女真部落,同时又在打击中不断扶持那些稍微弱小的部落,甚至在必要的情况下,辽东军可以成为这些部落的靠山。
当然,这种民族政策具有先天的缺陷。比如李成梁初次升任辽东总兵,统管辽东事务的那个时候。摆在大明帝国面前的辽东可以说是一栋没了主梁的,摇摇欲坠的破屋烂房。
这完全归咎于嘉靖后期帝国在国力上的衰败,从而导致屯田崩坏,边堡废弛,军户逃亡种种乱象。例如嘉靖三十九年,光一年的时间开原十堡逃亡的军户就在两千余人。而这还仅仅是辽东一个镇的数字,至于沈阳,辽阳,抚顺之类,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军户逃跑,随之而来的就是帝国在辽东军事优势的荡然无存。终于在嘉靖四十一年五月,以建州女真首领王杲为主,开始了长达数十年入侵辽东重镇的军事行动。
从某个方面来说,大器晚成的李成梁确实在军事和经济上阻止了辽东的颓势。在与王杲历经数年的战斗中,硬生生拔掉了这条毒蛇的獠牙。
但反观其它的女真部落,他们在辽东军遏制建州女真的时候,已然又成为另一个长满剧毒獠牙的蛇虫。建州之后是哈达部,哈达之后叶赫部又开始抬头。
如果让辽东的骑兵继续像消灭王杲那样对这些强势的女真部落重拳出击,最终整个边军骑兵都会陷入疲于奔命,无暇顾及周围的窘境,而这往往才是最为致命的——蒙古的威胁远远大于女真。
那么,摆在李成梁面前的选择也就明显了。与其参与镇压,不如充分利用各部的间隙和矛盾,达成互相掣肘,谁也无法单独做大的局面,而这也是羁縻的核心思想之一。
李成梁扶持叶赫部打击哈达部的王台是如此,扶持努尔哈赤的建州女真打击可能出现的叶赫部同样也是如此。这并不是什么所谓的养寇自重,它能让朝廷以极少的代价,在辽东换取更大的利益。
“你是说,努尔哈赤到建州,是为了叶赫部?”聊到这里,朱翊钧又突然来了兴致。叫守在旁边的小太监端上热茶,似乎是摆出了与李成梁彻夜长谈的架势。
至此,李成梁心里也略有一些欣慰。虽说天子能少,不能完全深谙帝国的局势,但是至少他有一颗聪慧的心灵。无论提什么,皇帝总是能第一眼就看清楚事情的本质。
“吾皇圣明!”李成梁笑着回答,“叶赫部的人最近两年,在长城外面修了两座大型堡垒。以其它女真的军备武器,很难攻破这两座城。这也是臣放回努尔哈赤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