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宗濋也好,朱家人也罢,其实赵桓压根儿没有真正放在心上。
试想一下,他连当下的朝廷危局都应对不过来,哪有功夫跟身边人斤斤计较?说白了,不过是想顺便晾晾这些所谓的皇亲国戚,免得日后依旧不知自重,甚至变本加厉蹬鼻子上脸。
孔老夫子早就好心提醒过了,惟小人和女子难养也。近之不恭,远之则又心生怨恨,要是他们再给自己加戏码,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岂不把天家的颜面都丢尽了?
赵桓初来乍到,立足未稳,当然不希望后院先着火,他打算回头先给王宗濋踅摸一个类似天蓬元帅那样的肥缺——谁让王八蛋是原主的母舅呢,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不是?
眼下不成,都堂大佬们正等着跟皇帝掰手腕子,哪里顾得上家长里短的琐碎之事。是以赵桓在向朱孝庄面授机宜之后,很快便和衣躺在寝阁里的御榻上打起了盹儿。
这是穿越以来第一次和新旧两派权贵正面交锋,他得保证自己有足够的精力,去应对那些不可预知的挑战。
可惜只迷糊了不到半个时辰,在殿内当值的小药童就脆生生地把他吵醒了:
“官家官家,时辰已经到了,该上朝啦!”
赵桓勉强睁开惺忪的睡眼,却见落地罩的圆月门外面,除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小药童之外,还杵着一个枯槁鬼影,又黑又瘦又驼,乍看疑似魑魅魍魉,仔细一瞅,正是内侍省都知梁师成。
“臣仆恭迎官家莅朝听政。”
梁大官低头叉手略施了一礼,动作熟稔,举止自然,然而干涩的嗓音里却掩饰不住心底里的忐忑不安。
他这种过分焦虑的精神状况,其实由来已久。原因不言自明,曾经辉煌的仕宦人生已经开始大踏步走下坡路了。
想当年他和时任宰相的王黼里应外合,整天把道君皇帝哄得团团转,就连公相蔡京和媪相童贯都被他们强行压制了一头。
不知道是得意忘了形,还是想着进一步巩固炙手可热的权势和地位,两人后来翻着花样作死,暗中怂踊郓王赵楷争夺太子之位……直到有一天,他们无意中发现,道君皇帝喜欢三皇子不假,可惜自始至终只是把他当作制衡太子的工具而已。
得知跑偏之后,梁师成当机立断,转身抱紧了东宫储君的大腿。王黼树大招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政敌干翻在地。
自以为已经完美逃过天劫的梁大官,正准备弹冠相庆,不料却在新皇帝登基前夕,莫名其妙地成了新皇后的眼中钉。
好在目前帝后关系比较紧张,朱琏又刚刚入主后宫,暂时还不大可能动他这个大内总管,但是一些不好的苗头已经悄悄冒了出来。就拿今晚来说吧,在福宁殿和坤宁殿当值的内侍宦官,原本是他精心挑选的心腹亲信,然而一夜之间全都换成了勾当御药院公事卢端的人。
御药院虽说是内侍省下面的附属机构,可是他和卢端并不属于同一个宦官谱系——在宫里当差与外面不同,非友即敌——梁师成当然不甘心任由竞争对手摆布,特意找个了迎接官家上朝的由头,亲自跑过来探听虚实。
其实他想要探听的虚实,主要是耿南仲的下落。
在此之前,太宰白时中,少宰李邦彦,签院耿南仲,还有内侍梁师成,五个人密议了许久,最终决定由耿南仲这个天子潜邸旧臣,先去坤宁殿说服朱皇后,然后再去福宁殿探探新皇帝的口风。
有了这些必要的铺垫,大家才好在早朝时一哄而上,共同说服新君弃城而走,谁知事到临头,耿南仲竟然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复返。
“守道,你在找什么呢?”
此刻梁师成正手捧着水晶托盘,亲自伺候官家洗漱。
赵桓伸手沾了一点洁齿用的中草药牙粉,正准备塞到嘴里捣鼓一番,无意中发现,面前这个老阉货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下半身纹丝不动,脖子却像转轴似的缓缓摆动着,分明是在偷窥寝阁里面的动静。
梁师成听到官家问话,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赶紧掩饰道:“御药院的小崽子们,一个个粗手笨脚,只知道煎药熬汤,哪里懂得服侍人的活计,臣仆实在是担心他们委曲了官家。”
欲盖弥障,越描越黑。
赵桓暗自好笑,不怕贼偷就怕贼惦念上,索性直接跟他挑明了吧。
“守道啊守道,看来你们真是有病乱投医了。耿南仲既非大家闺秀,也不是小家碧玉,朕怎么可能在黄金屋里藏个糟老头子嘛!”
你们?
梁师成心里咯噔一跳,坏了,肯定是耿南仲那老东西提前泄露了此前共谋之事。唉,事到如今,自己要是再抱着葫芦不开瓢的话,可真就犯下欺君之罪了。
“臣仆有下情向官家奏禀。”
“嗯,讲。”
……..
今日朝会,临时定在延和殿里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