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白素贞心心念念的许宣这时正带着一队修士清剿了赤鸠山、百鸣洞,架起云头往临安府而去。
这两处妖王巢穴都在乾州城百里之外,坐落在人迹罕至的穷山恶水中。少了妖王撑腰,洞府中就只有些弟子和望风来投的小妖,修为最高的也不过个刚化形的妖怪,自然是手到擒来。
许宣有心让李晓嫣、张广等金丹修士收获些功勋,每次围剿时,都先和计昆等11个元婴修士冲杀进去,将那些化形,或是妖丹大成的妖怪绞杀干净。等到哪些小妖惊慌逃窜时,再由队伍中的7名金丹修士一一围杀,他们则从旁掠阵,如同围猎一般将那些想要暗施毒手,或是趁乱逃走的小妖逼了回来。
只两日时间,两处妖王洞府便被他们犁庭扫穴,清理干净,除了功勋外,还收捡出许多修行灵物和金银珠宝,都被众人一一分了。
一路回去,再无他事。闲暇时,许宣回想起苏酥斩杀那些妖物时的果决,心中不免有些芥蒂。说起来,这些妖怪才是她的同族,怎么动起手来,却丝毫没有半点心慈手软,全然没了青莲别院中的柔弱、可人之态,这反差着实让他有些不适应。
一日,众人来到一处小县城中休息,这时距离临安城不过数百里路程,只需再纵云疾驰一日就能回到太一宫,大家心神都放松了许多,便成群聚在一起喝酒聊天,漫无边际的说着一些有的没的。
许宣看着面前又复变作青莲别院花魁姿态的苏酥,一时难掩心中好奇,沉吟片刻,终于把自己心头的疑问问了出来。
听他说完,苏酥柳眉微蹙,眼中却全是不解之意,诧异答道:“汉文怎会有这般想法,既然人分好、坏,妖自然也有善、恶,当初钱塘县花魁大比时,汉文诗词中一股杀伐之气扑面而来,怎么现在却这般妇人之仁了?”
“杀伐之气?”许宣有些不解,那几首“长相思”只怕脂粉、相思之气更浓一些吧,哪里有什么杀伐之气。
“汉文还要瞒我?”苏酥狡黠一笑,吟道:“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雄中雄,道不同:看破千年仁义名,但使今生逞雄风。美名不爱爱恶名,杀人百万心不惩。宁教万人切齿恨,不教无有骂我人。”
许宣恍然,原来是这首《将军令·男儿行》,只是这词当时不是就被张苒付之一炬了吗,西湖老翁知道也就罢了,怎么现在连苏酥都知道了。
苏酥见他满脸不解,笑道:“这世上哪儿有不透风的强,那日你们船上这么多学子,总有人拿出来卖弄,渐渐也就传开了。”
原来是这样,许宣默然。那时候他才刚刚修行,正是穷人乍富之时,又被帝俊的那个怪梦弄得有些心烦意乱,被杨炎一激再激,这才压抑不住胸中怒气,写出了那半首词,这时若要他再来一回,想必应当不会如此了。
纸上谈兵,终究只是纸上,书生意气,也不过是一时心绪难平罢了。
所谓“千夫所指,无疾而终”就是这个道理。人终究还是社会中的人,没有谁能真正彻底无视他人眼光,也没谁能一人屠尽九百万,铁刀卷刃心不寒!
“我那只是些许义气之语,当不得真。”许宣摆摆手道:“只是有些不适宜素来柔弱的你,怎么忽然这般狠辣了。”
“狠辣么。”苏酥见许宣竟是这般看自己,心中不由有些黯然,叹道:“或许人都会变的吧,当初我还是个小兔子时,成日跟在义父身旁,只想着每日能多点吃的便好。等到机缘巧合开启灵智,学会修行后,便再没把自己当成一只兔子,如今……长久与人相处,相比妖族,苏酥更将自己看人族多一些吧。”
许宣没有注意她脸上神色变化,仍自顾自说道:“是啊,人都会变的,只是再变,总不能忘了自己出身才是。”
此话一出,许宣立刻觉得有些不妥。
果然,闻听此语,苏酥脸颊上瞬间便涨得绯红,眼中略微有些怒意,说道:“那依公子所言,诸天仙佛岂不都是忘本之人?他们又何曾把天下凡人摆在与自己一般的位置?又何必让百姓将他们供在香案之上,晨昏礼拜,稍有不敬,便降下责罚?”
苏酥接连三问,一时将许宣问得哑口无言,讷讷说道:“呃……酥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总要顾及一些同族情分才是,我是说……唉,我不知道怎么解释了,但绝对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苏酥看他神色慌乱,心中稍安,面上怒色渐减,想了想,柔声道:“汉文不必多说,酥酥明白你的意思,想来你也是刚刚踏上修行之路,所以才有此疑惑。仙便是仙,人便是人,说到底我们这些修行中人,生命本质上已经与众生有许多差别了,想来这也就是义父常说的‘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吧。”
许宣默然不语,心中也明白苏酥所言不假,不说仙佛,也不说修行中人,那些高居庙堂之上的高官,又有几人还记得上溯三代,自己也和那些平日只视作草芥的百姓一样?